文/汤飞
张姐带来几枝薄荷,分给大家,我讨得其一,插进装着小半瓶水的瓶子里,放置于家中窗台。每当为词句冥思苦想时,我望向它,对生的披针形叶片绿得新鲜、发亮。若仍旧打捞不到称心如意的词语,便伸手端过,凑近鼻前深嗅,独特的清香足以醒神通心。恍然间,这股香气似乎像锯齿叶一般碧绿。
随遇而安是它的温柔性格。无力抗争,却不谄媚;一枝孤倚,却不孤独。它从容生长的痕迹日益——根部生出长长的乳白根须,头部冒出几粒叶芽。生命之坚强,坚不在外表,强应在内心。人以为它可怜兮兮,它反倒生机勃勃,施惠于人。
我采摘三片叶子,洗净后放入透明的玻璃杯,冲以鲜开水。不一会儿,开水热情地激发薄荷香,包裹于丝丝热气里飘升。薄荷衬托着开水,晶莹中晕开碧意。二者堪称良配,专门给眼鼻、口舌上演一出精彩且精致的好戏。
不止我贪爱薄荷味儿,连喵星人亦不例外,狭窄的窗台正好供它展示敏捷的身姿。有几次,我发现它跟薄荷亲近,而它一旦察觉我的偷窥,立即高傲地昂头扬尾,装着漫不经心地走开。
果然是天生的冤家。
在文人笔下,它俩经常同时露面。陆佃的作品《埤雅·释兽》有“猫吃薄荷则醉”之语。其孙、铲屎官陆游在《赠猫》里说“时时醉薄荷”,又在《得猫于近村以雪儿名之戏为作诗》中化用之:“薄荷时时醉。”薄荷之于猫,恰如酒之于人,醉薄荷由此成为猫的昵称。
陆游《题画薄荷扇》二首,一首先夸香草(薄荷)出于幽丛,蝴蝶双飞翩逐晚风,不要怨恨乡下人很晚才认识,其实你早在楚辞里就已留名、出名。另一首同样以薄荷、蝴蝶开篇,接着笔锋一转,“自怜不及狸奴点,烂醉篱边不用钱。”慨叹自己连猫都比不上。
薄荷翠景、篱边醉客相映成趣,可惜日子并不总是如薄荷与开水的相遇那般融洽、美好。
稍晚于陆游的刘克庄,丢失一只饲养多年的老猫,他数落负心喵:羡慕邻翁富、嫌弃旧主贫(击鲜偶羡邻翁富,食淡因嫌旧主贫),贪玩、失职(蛙跳阶庭殊得意,鼠行几案若无人)。结尾处无可奈何地嗔怪:篱间薄荷堪谋醉,何必区区慕细鳞。谋醉薄荷丛不好吗?何必贪慕细鳞鱼。
诗意在苟且面前不堪一击,饿肚子的醉丝毫不美妙,真不能怪猫咪另择高枝。
后来,陈郁借鉴了相同的意象,“牡丹影晨嬉成画,薄荷香中醉欲颠。”(《得狸奴》)小家伙在牡丹影间嬉戏,宛似一幅画,而酣醉于薄荷郁香,大有主子呼来不起身的架势。
叶绍翁的《猫图》用词更直白:“醉薄荷,扑蝉蛾。主人家,奈鼠何。”业余爱好一大堆,唯独主业荒废。元人唐珙亦咏过“薄荷香浓醉晓晴”。
他们的留白在于:猫爱薄荷,人自然更爱。比如他们,比如我。幼时喜欢薄荷糖清凉生甜的口感,如今迷上了薄荷茶的味道,观品两相宜。瓶中的那枝薄荷,真是一道风景。
诚如顾城《叠影》所写,生命的流动无始无终,薄荷草的影子格外清凉,我要清澈地热爱它。好比目光偏爱碧透的薄荷叶,味觉嗅觉痴爱碧莹的清香,我钟爱生活不同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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