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文集里,看到了访侗族诗人杨林的一篇访谈文章《人生四季,春夏秋冬》,不禁莞尔。说起来,我和杨林有缘,他老家在芷江,我退休后定居芷江。他母亲是新晃人,而且和我是一个乡镇。可说是真正的老乡了。因此,再次将此文转发,以飨读者。
人生四季 春夏秋冬
——访侗族诗人杨林
(一)
早接触杨林的诗,是今年7月中旬,我和团省委德生同志应邀参加娄底青年画家聂之鸿在湖南大剧院举办的画展。画展在二楼采纳轩。采纳轩的展柜上,陈列着一些新书。其中就有《春夏秋冬》。我随手翻翻,觉得诗写得很好。因当时太匆忙,仅翻了翻,来不及深读就匆匆离开,但名书却烙在了我心底。
事过一月,8月20日,我在怀化参加全国侗学研讨会,竟得到意外的惊喜:我们的座席上摆放着《春夏秋冬》。后来知道当时杨林隔几人坐我右侧。但因互不相识,未曾交流。
会上,侗族代表们在作精彩发言,我却在时不时翻读着《春夏秋冬》,好似很专注。休会时,与我相对而坐怀化李晖市长对我说,“全场就数你听得认真。”其实,我是在认真欣赏着《春夏秋冬》。
看过杨林的诗,有种想写点什么、会会作者的冲动。总算我们有缘。就在想拜访杨林而无从着手之时,9月26日,粟裕军事研究馆馆长吴跃军代表杨林发出了聚会邀请。于是,有了我们的结识。
杨林家乡芷江县杨溪口电站
(二)
杨林的诗《春夏秋冬》之所以深深地吸引着我,在于他那深远的意境、深刻的思索和深邃的思想;在于他那优美的语言表述、独特的创作手法和空灵的艺术境界。
诗要读。只有读,才能有悟。读了几遍《春夏秋冬》,反复地悟,结果悟出两句话:《春夏秋冬》很简单;《春夏秋冬》很复杂。我对自己的悟哑然失笑。
说它简单,确实很简单,通篇只有一句话:“走向春天”。全诗从春天开始,起句是“走进春天”,到冬天结束,结句是“走向春天”。无论是春,还是夏,是秋,还是冬,它都只不过是一个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季节变换而已。说起“春”,自然会联想到夏秋冬。也如说起人,自然会包括了他的少中青老各个时段。就是如此简单。
说它复杂,毫不夸张,从其表现手法到思想内涵,都有着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就其表现手法而言,诗中将大量的比喻、拟人与象征等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不露痕迹。单纯从比喻的本体看,它取材于中国传统的时令季候:24节、72候,以此为主题,写就96首小诗,构成春夏秋冬四季长诗,并且每首诗都用文字“顶针”的手法,前后接龙,形成一个回文大圆圈。诗人杨克称它为“环状文本结构。”“是当代诗歌界的,”杨
林是“当今诗歌自我接龙第一人。”
就其诗意而言,其内涵底蕴十分深厚。中国文化是由农耕文化文明发展而来,其根在农村。诗人以春夏秋冬为题材,就是在寻找自然生态的回归,是一种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人生四季,春夏秋冬,春为四季之首。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春,寒尽暖来,时空轮转,四时变换由此开始。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生命在孕育、在躁动、在奔涌。从《立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等诗中,仿佛看到婴儿在母体中成形、成熟,裂变而脱胎而出的经历过程。“张开的阳光,湿透地呼吸/跃跃欲试/细听遥远的水声/正酣畅地奔来/我,蹲在温暖的光线里/在站立的梦里醒着”(《春·立春》)。这是一个半睡半醒尚未完全成熟的胎儿,暖洋洋地在母体里吸吮着母体营养,聆听着变幻的外界。“一再坚持,等待/一场东风围抱,问候/忍不住热泪盈眶……粉状的黑,在风的逼迫下/退向短暂的夜/你赢得了形势和空间/解救了自己”(春·东风解冻》)。胎儿躲在母体里也许并非完全,常常会遭遇意外伤害,胎儿依靠自己的顽强来解救自己。“我在一枚蚕蛹里振动/裂开过去,从陈腐的语言中/挣脱出来……为了这个约定/我在一个冬天的阵痛里/裂变了自己”(《春·蛰虫始振》)。“蛰虫始振”,虽是物候的变化,却也是人的经历,从诗中,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成熟的小生命脱胎而出,来到这个陌生而神奇的世界。“天真,染着灰的本色/轻叹暮春的落英/置身飞扬的场景/看花开花落……”(《春·戴胜降于桑》)春将离去,走过了天真烂漫、青春激昂的青少年时代,人们在感叹“青春不再”的同时,又带着责任与使命进入人生的夏季——青壮年时期。
夏,是万物蓬勃旺盛茁壮成长的季节,也是人们脱离稚气,带着萌动的青春,自由地走向社会开始独立成长的阶段。“转眼,春日已消逝无踪/夏天来临,三十而立/”在“立夏”的开篇,诗人直白地表述春去夏来。紧接着沉重而自豪地讲述了自己的使命“我必须在另一场暴雨前/启程,前往理想的迁徙地/完成族训的希冀/……”(《夏·蚯蚓出》)人到三十,有爱的纠缠,有责任的压力,成家立业、开始肩负家庭、社会的责任,独自撑起一片天空。“我把根深入池水/笑,是一朵纯清的莲/在剪开的每一粒阳光中/感触,激情的伸张/乡土的气息/如此的浓烈/我可以,无话可说/我却把爱开在绿色里/我不要一生一世/我只要这凝望的/铭心刻骨”(《夏·土润溽暑》)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用他的激情,默默耕耘,播撒种子,播撒爱情。在人生为宝贵的旅程中,留下了值得“铭心刻骨”的时光记忆。
秋季,旺盛蓬勃的夏季离去,“秋风秋雨愁煞人”,容易让人生出落寞悲凉的情绪。这里,诗人用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观,来诠释秋天:“秋天不是我的/我不是一个人的秋天/有关家园的命题/有关人生的注释/像一片落叶,过于沉重/我没有富裕的日子可以挥霍/我必须整理下滑的记忆/从容地活下去”(《秋·立秋》)。不仅“要从容地活下去”,还要“以非生命解答生命/以非人性审视人性/活得像一个人”(《秋·凉风至》)。只有这样,才能“化成无限的空远/迎接冬日的第一场雪”(《冬·蛰早咸府》)这里,诗人创作的本意跃然纸上:积极心态去感悟人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断进取,自强不息。在诗人的眼中,冬天,是自然界一个轮回的循环,也是人生的循环。一代人的逐渐衰老中,下一代又逐渐成长、成熟,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就是生命的本质,人类的繁衍。因此,诗人以积极的心态、坚实的笔触,把冰天动地的冬天写热、写活,下一个绚烂多彩生机勃勃的季候已开始弥漫:“我抚摸冬天的深/抚摸一段轮回结束/守着一个循环开始/……把低沉的头颅抬起/把寄寓的向往抬起/把虚实的心抬起/走向春天”(《冬·水泽腹坚》)。
(三)
自《春夏秋冬》面世后,一直好评如潮。而这些评价都贴切中肯。诸如:
“《春夏秋冬》是一首‘穿越诗’,穿越的是季节与气候的表面,抵达的是新乡土诗派所追求的精神家园。”(新乡土诗派陈惠芳)“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诗句”(诗人亚男)。“在四季里构建精神家园”(诗人何漂)。“一场穿越诗歌四季的盛大婚礼”(诗人霢紫)。
不是评论家,不敢妄评诗歌,但我也读出其中的两大特点。
一是诗歌严密的完整性。虽然每首小诗都可以单独吟诵,但如果把每首小诗割裂开来,仅仅其标题,就难以理解,必须加上注解才明白。而且会使诗意大打折扣。有如季节与人生,从春到冬的循环往复,从生到死的生命历程皆不可中断一样。只有从整体上去细细品尝,才能充分解读诗歌的内涵与人生的意义。
二是诗歌的不可复制性。从古至今,用春夏秋冬吟诗作赋的比比皆是,但完整地用24节72候写成长诗,并且,运用接龙体前后紧密相连将全诗环环相扣,一气呵成的,这是第一部。可以说,接龙体手法在由近百首小诗组成的长诗中的运用,《春夏秋冬》在古今中外的诗歌中,当属“专利”。全诗紧密连贯、自然贴切、天然巧成,并无取巧做作之感。读起来严密而流畅,空灵而清新。笔者主观设想,如果有人再用同样题材、同样手法去写,恐怕再难写出这样境界的诗歌。况且,即使写出了,也会有模仿与哗众取宠之嫌。所以,说《春夏秋冬》是诗坛中空前绝后的佳作,并不夸张。
芷江城区二桥
(四)
近两年中,先后出版了《春夏秋冬》、《侗族大歌》、《潮起潮落》、《花开花落》等诗集。
其中,《春夏秋冬》酝酿了两年,而从动笔到完成,却只用了10天——确切地说,是10个晚上。平均每个晚上将近10首。这样的产速,只有激情迸发、诗意奔涌之时才能做到。难怪有人称他为“诗歌狂人”。
杨林很忙,因为他不仅是诗人,也是公务员。我们交流期间,就因几次有人敲门进来报告工作而被中断。
这样的忙碌,却还有这样的累累硕果,令人难以置信。杨林含笑解答了疑惑:“我都是晚上创作。长期的创作中,我已形成了一个习惯:哪怕再晚,每天晚上都要坚持写2个小时。”这需要的是精神和毅力。写作,难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积年累月的坚持不懈。如同夫妻之爱,不是一时的冲动与激情迸发,而是天长地久持之以恒的相濡以沫,持久而平淡的生活中酿造出平和而醇香的美酒。出身于侗家、军营中苦练过的杨林,传承了侗民族
勤奋刻苦、自强不息的精神,浸润了军人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的顽强意志。自20年前开始与诗结缘,一直笔耕不辍,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着实让人感佩。
杨林执着地寻找着诗歌的突破,特别是努力从更多的实践中去挖掘传统的民族文化。《春夏秋冬》就是从中国传统的四季节候中展示中国农耕文化的代表之作。《春夏秋冬》酝酿了两年。那时,杨林一直思考,从人生的经历、生命的循环、心灵的思考,到自然的回归、天穹的四季节候。他从人生四季与自然四季的关联,不仅想到人生价值观,还想到人生历程就是前后的时光承接:循环往复地承接。由此有了“顿悟”,《春夏秋冬》终于破茧而出,进而创造了诗坛中的奇迹,为诗歌艺术领域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
芷江机场边上的梅园。
于是,本文结束时,激情中的我也来凑个热闹,卖弄一下,为杨林和他的《春夏秋冬》题了一联,以飨读者。
杨花盛开文学浸润日月星辰甘露
林海欢腾诗坛遍染春夏秋冬新风
(原载2011年10月《中国新农村》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