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字退之,因韩氏祖先世居昌黎,所以他也自称“昌黎人”;他晚年曾担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他死后谥号“文”,也有人称其为“韩文公”;宋神宗追封他为“昌黎伯”,因此世人称其“韩昌黎”。
韩愈生活在“安史之乱”被平定后的中唐时期。他出生未满两个月,母亲便去世,幸有乳母李氏照料;三岁时,父亲韩仲卿因病去世,因而受大哥韩会与嫂嫂郑氏的抚育。
韩愈七岁时,随大哥迁徙至京师,大哥开始教他识字读书。韩会除了文章、德行杰出,也是唐代古文运动的早期推手。
大历十二年,韩会因宰相元载的牵连,被贬至韶州,一家人餐风露宿、风尘仆仆地赴任韶州。两年后,韩会因郁郁寡欢,而病逝于任上。嫂嫂考虑到中原动乱,所以带领一家人避难于宣城。
韩愈在宣城五年,由郑氏抚养成人。他认真向学,并立志要写作古文、发扬儒家道统;他七岁开始读书,十三岁能写文章,自言“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于心;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留于意也。”
韩愈雕像
韩愈虽然自幼父母双亡,由兄嫂抚养长大,但艰苦的环境并未打倒其志气;他自我鞭策,刻苦自励,新旧唐书对此皆有评价。
“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旧唐书》
“愈生三岁而孤……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新唐书》
贞元二年,十九岁的韩愈赴长安应试,结果三试不中,期间还因生活困顿,求助于马燧。六年后,韩愈得到当时任朝廷右补阙兼皇太子侍读梁肃的提携,终于在第四次考试中,以第十三名进士登科。
韩愈终于取得入仕的资格,但他的仕途坎坷,应吏部试,又三次不中。期间他曾三次上书宰相,希望获得荐举,但皆杳无音讯。
在长安这几年中,韩愈虽然仕途之路不顺,但却结交了许多朋友,如同榜登第的孟郊、薛公达、崔立之等人。其中,他更与孟郊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贞元十八年,韩愈正式就任正七品上国子监四门馆博士。此时,他一方面提倡古文,另一方面举荐有才之士。
不过,坎坷的仕途之路,却让韩愈十分矛盾——他究竟是“鸣之盛”,还是“自鸣其不幸”?
韩愈画像
韩愈在朝为监察御史、职方员外郎、中书舍人的时候,前后被贬之原因,大都是因他“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
这种既不肯“贬其道”以迎合世俗,又不肯“毁其道”以盲从邪说之心态,确实让他遭受了许多不平的待遇,但却也是他为后人敬佩之处。
韩愈任监察御史时,曾向皇帝告京兆尹李实一状。
当时关中大旱,庶民贫困不已、怨声载道;深受德宗恩宠的京兆尹李实,却为谄媚皇帝,照样横征暴敛;朝中百官为保富贵,对此视而不见。
韩愈自然知道自己提出纠举的后果。在仔细考量下,他上了《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
其文中提到,皇上对犯罪之人尚能有怜悯之心,对无辜之老百姓岂能见死不救?故韩愈要求皇上减免百姓租税,以得民心。
然而,韩愈却因此得罪李实,遂被贬到千里之外的阳山当县令。
唐德宗剧照
有关流贬的命令,根据《唐会要》之记载,应当是“日驰十驿以上赴任”。在唐代,三十里为一驿,若以此来看,韩愈每天至少须行三百里。
韩愈贬赴阳山时的情况,亦可由其诗中得知:
这对于韩愈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其家眷妻儿,也跟着受累。可以说,“阳山之贬”浇熄了韩愈的雄心壮志。
从韩愈由阳山赴江陵途中所写的《岳阳楼别窦司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见到韩愈之“转变”:
对韩愈而言,被贬阳山的打击颇大。诗中所言“触事得谗谤”,实属无妄之灾,诗末还提及“誓耕十亩田,不取万乘相”,亦可看出韩愈心境的转变。
韩愈心中不平,且生活艰辛,他曾在《送区册序》中发起了牢骚。从“阳山,天下之穷处也”可见韩愈并不喜欢阳山的环境,而从“皆鸟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可见他与当地人言语沟通困难,在生活上十分不便。
不过,韩愈一直都在做他认为该做之事。他在阳山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人们甚至以“韩”字为儿取名。
就在这一年,与韩愈一同长大、感情甚笃的侄子韩老成去世了。韩愈写下《祭十二郎文》。这篇祭文,文中一字一泪,读之令人鼻酸、心碎。
贞元二十一年,唐德宗去世,唐顺宗即位,韩愈因大赦而离开阳山。不久,朝廷政局变动,唐宪宗继位,韩愈被召回长安,暂代权知国子博士。
之后,韩愈与宰相郑絪结识。郑絪欣赏他的才华,有意揽他为翰林学士。消息一传出,流言蜚语满天飞,结果就如韩愈所说:“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
可见,韩愈的仕途之路十分坎坷,其所言所行均遭人谗谤,后不得不请求外调东都洛阳。
韩愈雕像
韩愈不仅是文人,也是武将。他在元和十二年,受宰相裴度赏识,从其出征;他在军事上运筹帷幄,且一举得胜,凯旋回朝,因功被拔擢为刑部侍郎。
所以说,在元和初期,韩愈是唐宪宗的得力助手,两人关系良好。
但是,好景不长,在元和十四年正月,韩愈因直谏惹来杀身之祸。
唐宪宗命宦官杜英奇带三十名宫人,持香花将佛骨迎入宫中供养三日,再送还佛寺。王公士庶投其所好,竞相奔走膜拜;举国狂欢,甚至有百姓“烧指”又“灼背”。
韩愈反对唐宪宗迎佛骨,于是作《论佛骨表》。表中措辞严厉,直言不讳,出言亢直,气势磅礴,早已舍一己之利害,置生死于度外。
韩愈言明“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佛不足事,亦可知矣”,又批评唐宪宗“口不言先王法,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更说佛骨乃是“枯朽之骨,凶秽之余”——东汉奉佛以后,各个朝代寿命皆不长。
《琅琊榜》“梁帝”原型——梁武帝
此表一出,唐宪宗闻之震怒,但却“无可置对”。因此,唐宪宗打算用极刑诛杀韩愈。
唐宪宗刚出任时,为政虚心求谏,但随着藩镇平定、天下太平,他日渐志骄意满。尤其是平定淮西之后,他不但追求奢华,且变得更加独断。
结果,韩愈得裴度、崔群力救,才得以幸存,解除一场危机,后被贬为潮州刺史。
此时,韩愈已经五十二岁了。面对这次贬谪,他已是绝望到底。
然而,糟的却不仅如此。韩愈原本想单身赴任,让家人留在京师,但有司以罪人之家不可留在京师为由,将其全家遣逐至潮州。
当时,韩愈的四女儿韩挐重病在床,仍被迫在风雪交加的天气中上路,后因路途的颠簸而病死在途中。韩愈只能草草将其埋葬在道路边山脚下的荒郊野外,他在《祭女挐子文》中说道:
韩愈经历了幼女的夭折,又不适应潮州当地的环境,加上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他冷静地反思了自己;他的好友柳宗元贬谪到柳州时,他也曾写诗为柳宗元加油鼓劲,期许柳宗元能用“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去面对逆境。
到了长庆年间,韩愈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其诗中表现出较多的感谢,且语气相当委婉,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例如他曾训示自己的儿子要以儒家之道作为依归;他也曾感谢裴度的提拔,劝裴度适时而退,学学范蠡的精神。
韩愈到潮州以后,探询民间疾苦,废除奴隶买卖。他不仅解除了民患,还改良了百姓的穷苦生活,并把文化的种子埋在潮州。他办乡校、兴教化,潮州人感念他的德政,遂建韩文公庙供奉祭祀,一时香火鼎盛。
可见,韩愈无论去何处,都留下不少治绩,深受百姓爱戴。
潮州韩愈纪念馆
唐穆宗长庆四年,韩愈于五十七岁时病卒。他一生历经了代宗、德宗、顺宗、宪宗与穆宗五朝,切身体会并目睹了唐朝中后期的多舛命运。
这一时期,唐朝国力由盛转衰,经济、政治方面危机四伏,韩愈徒有理想抱负,却无法实现。
韩愈终其一生,以继承与捍卫儒学正统为己任。他重情重义,忠言直谏,不随波逐流,不苟合时势;他忠君爱国,面对危难,总是不计利害得失,奋勇而出。
韩愈留给后人的,不仅是诗歌散文的成就,还有他那努力不懈、永不放弃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