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意外死了好几个大臣,巧的是皆为本朝新臣。
那几个臣子皆提议过将先太子和先三王的牌位供回太庙,皆被皇上拒绝了。
当年皇位的争夺,先太子和三王争的厉害,先太子斗倒三王之后,拥兵自重,而先帝病重迟迟不发继位诏书,终先太子欲逼宫夺位之时死在先帝宫中,三王也死于流放的路上。
前朝皇权倾轧,先帝后传位于五皇子景峥,也就是当今圣上。
京中一直有传言,说先太子和三王是被当今皇上所杀,只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说。
先太子和三王虽然都是罪臣,但也都是皇室正统,有几个大臣上奏迎回他们的牌位遭到皇上反对也就算了,那几个大臣还接连意外遇害。
于是,流言愈演愈烈。
由于虎符的不知所踪,民间不知何时传出「天命不归今主」的说法。
连宫中都有角落在讨论这件事情,徐贤妃因此杖责了好几个乱嚼舌根的宫婢。
不仅如此,我感觉我宫中的守卫,人又多了一成,甚至还有御龙卫。
宁儿下学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近大皇子没有上学。
「宁儿担心你大皇兄?」
「当然了,大皇兄虽然不聪明,可是经常给我带糖吃,只是他每次给我带糖,都会被母后责怪。」
我给他夹了跟他爱吃的鸡腿,循循善诱道:「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怕宁儿吃多了蛀牙。」
宁儿点点头,看着碗里的鸡腿眼底放光。
「嗯,宁儿知晓的。」
我看他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了个鸡腿,生怕他吃噎着,赶紧给她倒了杯花茶。
他鼓鼓囊囊的嘴刚瘪下去,我就看他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宁儿今日去找大皇兄,母后没让我进凤仪宫,说是皇兄犯病了在照看。」
「我很担心皇兄,于是偷偷地躲开宫女,准备去皇兄喜欢午睡的侧殿看他,没想到却看见母后枕在一个乐师的腿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十五】
「咳咳咳——」
一口茶水呛在我的喉咙里面,我一边咳嗽一边看外面有没有人。
还好,我们母子两个用晚膳的时候喜欢没人近身。
宁儿跳下凳子赶紧来拍我的背,我咳嗽了几下逐渐平息了。
我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有没有被人看见你?」
他摇摇头,「我因为担心皇兄,本想再去找找,可是又怕今天的课业完成不了,就偷偷跑回来了。」
我眼神柔软地摩挲着他的发顶,「皇后娘娘近也病了,所以老是需要休息,宁儿以后要专心课业,不要去打扰你母后和皇兄可好?」
他乖巧点头,用完晚膳之后还给我展示他的功课。
我将他哄去睡觉之后,唇角逐渐落下。
看来有的宫中传言,不似为假。
但我又实在不愿意相信,那么文雅高洁之人,会甘心为人禁脔,而且这么久了,只是有影子,没有人做文章,实在可疑。
三月的后一天,我终于收到了小橘子的信件。
她告诉我她已经平安回到了故乡,安顿好了福果,祭拜了家人,打算启程回京,却发现近流匪作乱得厉害,文碟卡的紧不好动身。
就好,我也去了一封信告知她我一切安好,让她在家中勿念。
连日沉重的心情因着这封信减轻几分,只是头部依旧觉得有些混沌难受,小豆子顺势提议去御花园赏花斗叶散散心,也可折几枝花给宁儿做书签。
许久不来此地,北苑已是柳垂金线,桃吐丹霞。
桃花把这宫檐朱墙都勾勒出锦绣俏丽来。
在桃花开的烈的深处,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攀在桃树上,正在采摘着什么,金线勾丝的长衫垂下,碎落的花瓣坠在他衣袂独特繁复的花纹之上。
我的视线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
察觉到有人来了,他身姿轻巧地从桃树上跃下,那长长的金色耳饰碰到胸前的桃枝上,撞出悦耳的声音。
「不知娘娘来此,请恕达苏未能及时见礼。」
我摆摆手,「达苏大人言重了,是本宫打扰了你才对。」
他笑了笑,将怀中桃枝整了整。
「奴才不过是摘几枝用来做花油罢了,娘娘来此可是赏花?」
「本宫欲折几朵桃花来给皇儿当书签,没想到竟有巧遇,上次一事,多谢乐师倾囊相助了。」
我迅速地给他福了福身子,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娘娘是贵人,达苏相助是应当的。」
他始终站在与我一丈之外的地方,与宫中传言中的轻佻浮魅形象完全不搭边。
风动,他怀中桃枝的花瓣飘落,有几瓣落到我的肩膀上。
他从桃枝上齐根摘下了几朵开的盛的花,递给了我。
「开的盛的枝桠已被达苏摘下,只好将这好的几朵赠予娘娘了。」
我看了看那几朵,好像的确如此,便接受了。
更大的风吹来,天气说变就变,我赶紧将那几朵花藏进袖中,谁知这一低头,一股极大的晕眩感和恶心感席卷了我的身心。
我没有控制住就要倒下,达苏眼疾手快地单手接住了我,将我倚靠在桃树树干旁。
本来在外面等候的小豆子闻声赶来,「娘娘,您怎么了?是走累了吗?」
「达苏乐师竟在这里?」
不过达苏只是对小豆子微微点了头,他的两根指节搭在我的手腕上,我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小豆子安静。
片刻后,他将手移开,不知是桃树的遮挡还是天气变阴了,我感觉他眼底春色有些黯淡。
「恭喜娘娘,娘娘似是有喜了。」
小豆子兴高采烈地把我背到御花园外面,我上了回宫的软轿,都没有来得及跟达苏道别,怎么着人家都救过小橘子的命。
小豆子迫不及待要去告诉皇上,我拉住了他,压抑住腹内恶心感。
「去找钱太医,就说我被风吹了好似感染了风寒。」
小豆子这才冷静下来。
钱太医是宫中有资格的老太医,也是当初在百家庙为我看病的太医,是这宫里为数不多没有为人所用的老太医了。
果不其然,我真的怀孕了。
我有些意外,上次那些水莲花粉也损耗了我的身子,没想到这才将养了一个多月,我就遇喜了。
可我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宫中自皇上登基之后,就没有平安诞下的孩子,不知道我有没有看见他平安降生的机会,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个小女孩,给宁儿多个妹妹。
「钱太医,本宫有了身子,可这宫里近不太平,本宫想亲自告知皇上,还请太医成全。」
钱太医神色恭敬,「理当如此,臣在此恭贺娘娘了。」
宁儿下学归来,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今日他练了书法。
他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张折叠得平平整整的宣纸,上面有着漂亮的两行正楷字。
「岁安。」
「景宁。」
「宁儿才五岁,字都这么漂亮了,比你母妃小时候厉害多了。」
他小脸红扑扑的,骄傲地把那张宣纸塞到我手里。
「那母妃可要收好了,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我的字的。」
我掐了掐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道:「母妃一定视若珍宝。」
然后我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宁儿这么有学识,日后你的妹妹或者弟弟降生了,母妃让你来取名可好?」
他有些惊讶,「弟弟或妹妹?」
我告诉他我有喜了,他的唇角微微弯起又落下,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
「母妃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宁儿了怎么办,宁儿好不容易有了母妃。」
小孩子就是容易吃醋,我将他搂进怀里劝了好一会儿,他趁机要了我好多松子糖。
皇上是在宁儿已经睡下,亥时才来的甘露殿。
他知道我有喜了,这本也瞒不了他。
我从没见他如此将兴奋的神采浮于表面,我看到他眼底有几分湿润,心里居然也有些许动容。
「陛下,臣妾有孕一事,除了陛下和宁儿,臣妾不想被他人知晓。」
他没有犹豫,「自然,近前朝后宫都不甚太平,你也要小心。」
我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我问他,「陛下,我能见到这个孩子吗?」
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传来滚烫的温度。
「朕说能,就能。」
【十六】
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空的天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声由小变大,我整个人倦怠的不想出宫门。
皇后带着大皇子回顺安候府了,据说顺安候府请了个厉害的神医。
清明将至,南方山道流匪作乱,顺安侯上书前往南方剿匪,皇上应允,还指了徐尚书家的长子,徐贤妃之兄,兵部侍郎徐显为督军。
流匪终究挡不住朝廷铁骑,流匪溃不成军。
顺安侯和督军不日便押解匪徒进京。
到了清明那日,按照皇家祖制,后宫众皇子和众妃都要与皇上前去太庙祭祖。
皇上依旧没有迎回先太子和三王的牌位。
那天雨大的出奇,皇上特许皇后和大皇子在顺安候府继续将养,由徐贤妃代持皇后之事,钟昭仪携公主和皇子同行,其余嫔妃皆可不用去太庙。
明明是春日,却惊雷风雨不断。
我在宫里躺着,听着窗外雨声哗啦,恍然以为到了夏天。
我的宫外,站着一层一层御龙卫,雨水击打着甲胄,发出铿锵沉重的声音,叫我的心里听着不大舒服。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一向安静的欣婕妤来求见我。
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欣婕妤一见我就跪了下来。
「喜昭容,妹妹求您让妹妹出宫一趟,家母病重妹妹实在心焦。」
我皱起眉头,「欣妹妹莫急,不如等雨停之后,皇上和贤妃娘娘回来再说。」
她将身子伏在地上,「求喜昭容开恩,如今这宫里能做主的只有您了,家母实在是病重,雨再大妹妹都要回一趟,求求喜昭容了。」
我沉思片刻,总觉得有些蹊跷,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她朝我谢恩,提起裙摆就要走,却在门口被御龙卫拦下了。
为首的御龙卫副统领朝我抱拳行礼。
「娘娘见谅,陛下有旨,今日任何人都不得出宫。」
我更加觉得蹊跷了。
「小豆子,去把欣婕妤送回去吧,让她明日再说吧。」
欣婕妤的面色苍白,可以称得上是恐慌,她的母亲真的如此病重嘛?
欣婕妤是皇后母家,也就是顺安候府二房的庶出小姐,若是母亲有事,皇后娘娘尚在母家,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然而,我没有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小豆子送完欣婕妤回来,跟我说外面发生大事了。
顺安候突然亮出虎符,说自己才是天命所归,而那些所谓的流匪其实是先太子旧党,当今圣上前朝的时候残杀手足,今朝又欲舍嫡子而立庶子为太子,实在是枉为人君。
顺安侯谢家乃老牌武将世家,乃六朝老臣,在军中本就有威望,虽然过去几年军权不在手,但是虎符一出立马集结了大量兵马。
顺安侯策反了徐显,一直杀到京城下。
而此刻,皇上还在太庙。
宫里人心惶惶,偶有宫女太监想窜逃出宫,都被御龙卫斩于宫墙。
我很快冷静下来,皇上不傻,不会让自己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此刻,没有比皇宫更的地方了。
我只是担心宁儿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刺客会对宁儿不利。
「娘娘不要担心,四殿下在陛下身边,一定没事的。」
此时此刻,我又突然想到一个人。
「小豆子,你去一趟乐府,看看那里守卫如何。」
「娘娘是担心达苏乐师?」
「不错,毕竟达苏乐师是小橘子的救命恩人,多照拂一分也是好的。」
雨渐渐停了,小豆子出去也方便很多,然而小豆子回来却告诉我,达苏不在乐府。
「真的不在?」
小豆子点点头,「奴才问过了,据说达苏自四月一日那天就告假出了乐府,无人知道他在哪里。」
四月一日的时候,皇后和大皇子回了顺安候府,如此巧合,但愿是我多想了。
可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皇上在太庙遇刺的消息,不过除了徐贤妃帮皇上挡了一剑以外,无人受伤。
现在朝中没有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可用,朝中骠骑大将军一位空悬,只有个新提点的车骑将军。
新任车骑将军年轻没有多少经验,在挡了叛军几日之后还是没能守住城门。
叛军涌入京城,没有烧杀任一百姓,直奔皇宫。
有队兵马率先杀入皇宫,宫中几千御龙卫,皆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绝顶高手。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我没由来的,并不觉得惊慌,我总觉得,那位九五,既然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御龙卫将我宫里围的跟铁桶似的,我只听到外面偶有刀剑碰撞厮杀之声。
那御龙卫副统领告诉我现在留在宫里的御龙卫都是精锐,他们定会拼死保护宫中嫔妃的。
「那陛下呢?」
「娘娘放心,陛下身边有大统领在,御龙卫的神龙营随身保护,不会有事。」
就当所有人都觉得皇上会招架不住的时候,出现了转机。
四月七号的时候,宫中安静下来。
谢家军那边传出顺安侯的虎符是假的,而真正的虎符,就在天子身边。
徐显突然临阵倒戈,在千军万马之前将顺安侯的虎符夺下,一剑劈开。
众所周知,真正的虎符是刀砍不断、火烧不毁的。
本来身在太庙的皇上突然出现在城门,对着谢家军亮出了虎符,顺安侯睚眦欲裂。
而京城里面,早就藏着的一万皇家禁军在车骑将军的指挥下出动,谢家军因虎符动摇,只剩余先太子残党负隅顽抗。
顺安侯谋反一事很快落下帷幕,谢家上下男丁皆被斩,女眷皆流放。
欣美人突然出来检举皇后和乐师有私,
而谢家抄家之日果真在谢府发现了那个乐师。
皇上却一反雷霆手段,只让人扭送皇后和大皇子回宫,那乐师被皇后保下,更加坐实了皇后的私情。
皇上的意思是谢家虽反,但皇后和大皇子毕竟已是皇室中人,先帝以仁孝治天下,此朝亦是。
皇上又昭告天下,长子本应为太子,奈何长子有疾,本欲等长子病愈后封为孩子,如今皇后失德,长子已难堪大器,四皇子聪慧仁德,可堪太子之位。
以徐尚书为首的大臣纷纷附和。
随后,皇上又将先太子和三王的牌位隆重地迎回了太庙,京中再也没有了皇上残杀手足的传言,反而皆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
皇上将皇后和大皇子贬为庶人,终身幽闭于凤仪宫。
欣婕妤虽为谢家女,但因检举有功免于被贬,有意思的是,皇上让欣婕妤前去抄检凤仪宫之物。
昔日端庄持重的皇后突然如疯了魔一般用匕首刺进了欣婕妤的心脏,欣婕妤当场毙命。
「都是你害的,***!」
欣婕妤毙命之后,她宫里有两个小太监出来指证,说是曾经奉欣婕妤之命打晕达苏欲构陷皇后与乐师有染,只是被我拦下了。
事情突然提到了我,我这才想起当日之事,不由得前去做了个证。
只不过人死如灯灭,此事再追究已经没有了必要。
我想起多次看见达苏的场景,他容貌无双却才华横溢,精通医术,曲艺高雅的同时,人品亦是,不然不会在深夜不计后果帮我救人。
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真的与废后私交甚密,而废后看上去真的与他情深不寿。
宁儿自从太庙回来之后日日腻在我身边。
「宁儿,你是要做太子的人,怎么好日日在母妃身边。」
我看到他眼底浓浓皆是眷恋,「宁儿在太庙遇险的时候就行,如果母妃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宁儿也不活了。」
我被这孩子的说法吓到了。
「呸呸呸,宁儿说什么呢,母妃不会有事,宁儿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低头,露出一段白皙幼嫩的脖颈,我听到他呢喃道:「宁儿只有您一个母妃,母妃会只有宁儿吗?」
我看到他情绪低落,心中无限怜惜,他一定是在太庙的时候被吓坏了。
「不管怎样,母妃现在只有宁儿呀。」
【十七】
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天气也由雨转晴。
皇上自太庙回来的第三日,传唤我去乾宁殿用膳。
我看到他俊秀的脸上生出一些单薄的胡渣,整个人的轮廓不似以往温和,更加透出了帝王的英气来。
我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突然问皇上,「陛下打算何时处置徐贤妃?」
他放下筷子,看向我。
「陛下当时说,会替我报仇,只是当时不行,那现在呢?」
他又重新拿筷子给我夹了一块虾尾,柔声道:「徐贤妃在太庙的时候给朕挡了一剑,徐家又有功,岁岁再等些时日可好?」
我垂下眸子,放下筷子,吃饱了。
那晚上,皇上要留我宿在乾宁殿,我以需要考宁儿课业为由回了皇上。
皇上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理智上能理解,但我情感上分外不平。
徐贤妃比我想象得难对付得多。
谁知还没等我回到甘露殿,数日不见的冉美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轿撵旁。
那一向高傲娇纵的美人梨花带雨地朝我跪下。
「喜昭容,求求您救救达苏吧,只有您能救他了……」
我立马凝神坐起,「你说什么?」
彼时我才惊觉,夜色下东南方的天空分外得亮,似是燃着熊熊火光。
那是凤仪宫?
顾不得太多,我赶紧让人将我送到那边,冉美人期期艾艾地跟在我身后,止不住地流泪。
救火的宫人见我来了,告诉我是皇后欲纵火自尽,而这凤仪宫里面除了有皇后和大皇子之外,还有达苏。
我赶紧让人灭火。
冉美人哭道:「喜昭容,不是你的话,他不愿意出来的……」
我心中焦急,来不及思索冉美人话中的意思,我看这火势不小,如果再不救人的话,怕是三个人都会死在里面。
我将一盆水洒在我的披风上,靠近了凤仪宫,然而热辣的温度还是让我不敢前进,小豆子也在一旁死死拉着我。
我只好喊道:「达苏乐师!皇后娘娘!」
我喊了好几句,风呛到我嗓子里,我咳得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力道拍了拍我的背部,我止住咳嗽,看见他逆着火光站在我身前。
他乌发染灰,衣衫残破,只那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艳得像深秋红枫,又好似会随时凋零。
「娘娘,您不该来的。」
他凝视着我,目光温柔,却又浓烈得要溢出来。
我立马拉住他的手,「快走!」
他轻轻挣脱开,但没有放下我的手。
「娘娘,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带您去看西戎漫山遍野开放的荼桑花,只是恐怕没有机会了。」
「你在说什么?快跟我走啊!」
我瞪大眼睛,回握住他的手。
他眼底迸出几分光彩,像极了那个晚上。
「达苏是罪人,您却是达苏的贵人。」
突然,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只听到他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话,似叹息。
「岁安,珍重。」
随后,他就这么倒进了那燃烧的宫殿之中,我一下子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小豆子突然上前把我狠狠拉了出去,一直拉到几丈远的地方,我一个踉跄,落到了熟悉的怀抱中。
凤仪宫在火中突然倒塌。
火光似是要把夜色吞没。
我听到耳旁传来冉美人崩溃的哭声,听到头顶传来皇上关切的声音。
可我脑海中这些声音杂杂的,只有达苏落入火海前的那句话,戳得我生疼。
我感到皇上将我打横抱起,背过身去去。
「岁岁,朕送你回去。」
不知不觉间,我泪流满面,然后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我在混沌中昏昏沉沉醒来,昨日的那一切,好似一场梦。
但我知道,这不是梦。
废后和废皇子死了,死在大火中,没有人提到那个在宫里面惊鸿一面的乐师,他成了宫中禁谈的污点。
我去了一趟冉美人宫里,有些事情,我需要明白。
她唇角干裂,昔日美艳倾城的美人披散着头发,不施粉黛地躺在床上,双眸呆滞,流露出破碎的美感。
我挥退了宫人,此刻寝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死了,他是自愿***的。」
她喃喃道,然后她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
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