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白露,八月节。秋属金,金色白,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谚语道“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此节气是由夏入秋的突变期,北宋仲殊《南歌子》便说“白露收残暑,清风衬晚霞”,暑热在白露这天消磨殆尽,秋天的凉气渐起,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七回为宝钗撰制了一味“冷香丸”,方中有“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即取白露含纳清秋之意。
鸟类对白露为敏感,《逸周书·时训解》载:“白露之日,鸿雁来。又五日,玄鸟归。又五日,群鸟养羞。”候鸟鸿、雁、玄鸟(燕)入秋便开始南迁,而留鸟则感到肃杀之气纷纷储食备冬。汉古诗十九首之《明月皎夜光》言“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唐人张说《蜀路二首》其一称“叶落苍江岸,鸿飞白露天”,宋人梅尧臣《秋夜同永叔看月》“单衣湿白露,鸣雁方南来”之句,都记录着白露前后候鸟迁徙的盛况。
一些鸣虫也能感知到白露的来临。对蝉来说,白露意味着死亡的迫近,蝉声也显得急迫嘹亮,陈子昂的“葳蕤苍梧凤,嘹唳白露蝉”,韦庄的“清风行处来,白露寒蝉急”,都写就了蝉在谢幕之际迸发的悲鸣。与此同时,蟋蟀迎来了生机勃勃的交配期,鸣声肆意,韩愈有“寒蝉暂寂寞,蟋蟀鸣自恣”的诗句,描摹了蝉蛩“运行无穷期,禀受气苦异”的生命轮替。雄蟋蟀白露后开始好斗,民间因而盛行斗蟋蟀,清代顾禄的《清嘉录》载:“白露前后,驯养蟋蟀以为赌斗之乐,谓之‘秋兴’”,由此民间又称白露节为“蛐蛐节”。
植物在白露这天也感受到肃杀的秋气,枝黄叶凋,如战国宋玉在《九辩》中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天地苍苍万木下的萧瑟之景无不触动着诗人敏感的心灵,自楚辞《九辩》始,“悲秋”遂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的一个母题。有悲叹羁旅孤独的,如唐代刘长卿《睢阳赠李司仓》:“白露变时候,蛩声暮啾啾。飘飘洛阳客,惆怅梁园秋。”有悲叹壮志未申的,如孟郊《出门行二首》其一唱道:“秋风白露沾人衣,壮心凋落夺颜色。”有悲叹时局纷乱、难以独善其身的,如陈子昂《感遇》之廿五:“玄蝉号白露,兹岁已蹉跎。群物从大化,孤英将奈何。”当然也少不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蒹葭白露间沁入的思慕伊人之情。
白露尽管在诗人笔下有无尽凄凉,但于农业却意味着秋熟的喜讯,农谚云“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白露若有露则晚稻将丰收,又云“白露前是雨,白露后是鬼”,雨水在白露时节不是嘉物,雨下在哪里就苦在哪里,牧业也如是,贾思勰《齐民要术》载农历三月、五月和八月初铰完羊毛后都能以河水洗羊,但“其八月半后铰者,勿洗。白露已降,寒气侵人,洗即不益”。
白露丰富的物产为民间节日提供了物质基础。在江苏、浙江、湖南资兴一带,人们都会用糯米等粮食酿制微甜的白露米酒。江浙人还有喝白露茶的习俗,其茶采于白露、秋分之间,茶味中和甘醇,唐人元稹有诗云“萸房暗绽红珠朵,茗碗寒供白露芽”,可见饮白露茶习俗久远。太湖人则在白露这天祭禹王,虽然每年正月初八、清明、七月初七和白露时节都有祭禹王的香会,但以清明、白露两祭规模大。
换季的寒流、诗人的悲秋、旅人的思愁、民间的庆收,无不绕旋在这茫茫白露之中。此刻也是赏秋的佳期,唐人杜甫在《白露》中道:“白露团甘子,清晨散马蹄。圃开连石树,船渡入江溪。凭几看鱼乐,回鞭急鸟栖。渐知秋实美,幽径恐多蹊。”趁着秋景渐浓、游人不多的时候,散发扁舟,吹吹河风,赏赏游鱼,闻闻弥漫无极的桂花香,在秋气浩然中放旷自己的精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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