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乌台诗案”,发生在苏轼刚刚由青年步入中年的那个时间段里。当时的他已经是诗名满天下,红遍了全国。
上至皇帝、太后,下至普通的老百姓,都喜欢读他写的诗。就连他的政敌,“乌台诗案”主审官李定,都认为他的确是一位奇才。
然而奇才苏轼,深陷朝中新、旧两党之争,又因为恃才自傲,外加识人不明。终被另外一位“奇才”绊了脚,还闹出一桩公案,让一位中国古代有名的科学家,牵涉其中。
宋神宗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苏轼奉命到湖州视察太湖筑堤工程。临行前他给宋神宗写了一道奏表,结果三个月之后他就就被逮捕,下了大狱。
北宋新党搜罗了二十多年间苏轼写的全部诗词文章,逐句查找他“讥讪朝政”、“诽谤皇帝”的罪证。结果找到他在湖州写下的两首诗,一首满腹牢骚,一首幸灾乐祸,均被列为重要罪证。
苏轼早年通过科举出仕之后,在朝中遭到王安石党羽的排挤,于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自请外放杭州为官。此后的八年间,他一直远离北宋的政治权力中心。
在这八年时间里,北宋朝中的改革在王安石的主持之下,进行得如火如荼。而朝中变法的步子也越迈越大,除了青苗法,还涉及到盐税和河防工程。
比如在杭州的某一个县,因为新政,需要开凿一道盐运河,征召了上千的百姓。苏轼奉命前去监督,然后他回家之后就写了一首《汤村开运盐河雨督役》,全诗内容如下:
居官不任事,萧散羡长卿。胡不归去来,滞留愧渊明。
盐事星火急,谁能恤农耕。薨薨晓鼓动,万指罗沟坑。
天雨助官政,泫然淋衣缨。人如鸭与猪,投泥相溅惊。
下马荒堤上,四顾但湖泓。线路不容足,又与牛羊争。
归田虽贱辱,岂识泥中行。寄语故山友,慎毋厌藜羹。
苏轼在这首诗中说:当官如果不能干实事,还不如学司马相如、陶渊明归隐田园。但是现在朝廷“盐事星火急,谁能恤农耕”?
老百姓们活命的庄稼不种,天不亮就听着锣鼓声起来挖泥沟,给官府开凿盐运河。老天爷还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好像是为了帮助运河的开凿。
但是当官的却不管可怜的百姓们,让他们像鸭子和猪一样在泥泞里挣扎。他下马站在堤岸上观察,只见前方是茫茫的大湖,堤岸上容不下一双农夫的脚。
人不但要在上面来往运泥,还要和牛羊争道。于是他发出感慨道:我还不如回家种田去,好过在泥浆里面打滚。
宋代的百姓服徭役,朝廷是不开工资的。农民靠种庄稼过活,服了徭役就会耽误农事。因此苏轼认为,这是北宋朝廷为了盐税而不知体恤农民的表现。
所以这首诗后来和他的《山村五绝》一道,成为了“乌台诗案”的重要罪证之一。但是,这首诗并不是“乌台诗案”的主要导火索。
开始的导火索,其实还是他到湖州上任时,写下的那一篇《湖州谢上表》。他在上的这道表中,一边谢恩,一边大发牢骚,“讥讪”了朝政。
那么,湖州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又“讥讪”了哪一条朝政呢?请往下面看。
苏轼去湖州上任,内心是不情愿的,因为朝廷要他去监督的是一个新党弄出来的水利工程,而他对于新政本来就有诸多不满。
当时的太湖,连年湖水泛滥,淹没了大片肥沃的农田。所以北宋从宋仁宗朝就开始在治理太湖水患,但是一直未能取得成功。
王安石上任后,任用了一名叫郏亶的水利学家前去实地考察。发现太湖泛滥,原来是因为湖边的地主们任意圈湖造田,让湖水不能顺利排泄。
王安石知道以后,就让郏亶采用强硬的手法进行整治,结果激起了地方上的反抗,后不了了之。为了善后,朝廷派出了大科学家沈括前去治湖。
为此,宋神宗事前曾有严令,“不得出现第二个郏亶,留下大害”。所以沈括后提出了以石代木,筑高河堤的办法作为权宜之策。
但是以石代木,治标不治本,洪水势大的时候一样会淹没农田。这个并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科学知识,明眼人都懂,苏轼怎么能不知道呢?
但是,宋神宗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派苏轼去考察。于是苏轼在考察完以后,就又写了一组《赠孙莘老七绝》,在其中第二首诗里说:
天目山前绿浸裙,碧澜堂上看衔舻。
作堤捍水非吾事,闲送苕溪入太湖。
全诗的意思是:太湖的湖水都已经淹到天目山上来了,在碧澜堂上就可以看到湖中船一艘接一艘,首尾相连。修筑水堤不关我的事!我只管闲看着苕溪的溪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太湖。
洪水水位都这么高了,苏轼还在说风凉话。他说,喂喂喂,你们快看哪,那苕溪的水还在往太湖里面灌呢。这洪水的水位还要往上涨,我看你们几个要怎么办!
厉害了,我的苏轼大佬!如此操作,完全就是典型的“幸灾乐祸”!基于他如此的嘲讽,所以这首诗后也成为了“乌台诗案”的重要罪证之一。
按理说,宋朝是对文人优待的一个王朝。苏轼虽然发了一通牢骚,但是也罪不至死。可是偏巧不巧,他又一连得罪了好几个狠角色,结果就被人逮住往死里整了。
第一个被苏轼得罪的人就是王安石,起因经过大家都知道了。因为苏轼的父亲苏洵不喜欢王安石,所以苏轼早就和旧党司马光站在了同一阵线。
其实“乌台诗案”爆发之时,王安石已经二度罢相,但是他当初因新政提拔起来的人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新党们担心自己一方在朝中没有能人,旧党的司马光会再度上位,于是一直想找司马光的茬儿。
但是司马光在家低调著书,新党找不着他的把柄。新党中人以前听王安石说过,“苏轼是司马光背后的智囊”,于是他们就抓住了高调写诗的苏轼,把他往死里捶。
第二个被苏轼得罪的人,是北宋时期的科学家沈括,也就是《梦溪笔谈》的作者。南宋野史《元祐补录》中曾提到沈括刻意搜集苏轼的诗,找到皇帝告密。
虽然都说“孤证不立”,而且不知道沈括为什么会针对苏轼。但是从苏轼后来对沈括治湖不力的“幸灾乐祸”来看,二人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按《苏东坡新传》作者李一冰的提法,新党后来“就着沈括提出的苏轼‘讥讪朝政’”的这个老药方,直接就把苏轼拿下,投入大牢了。
第三个被苏轼得罪的人,就是知谏院的张琥,他是宋神宗亲自给御史台指定的两名参治官员之一。这个张琥就是前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的,苏轼在凤翔的那个同僚张琥。
张琥比苏轼要大几岁,两人在同一年中进士。清代学者王文诰评价张琥时说,他这些年跟过的“老大”,“数人之性不同,而琥能探情变节”,并且还可以做到“左右从顺,各得其欢心”。
可见,张琥此人也是一个奇才。苏轼当年写《稼说送张琥》,拿张琥当亲兄弟教训。张琥表面唯唯诺诺,心里很是不服气。果然后来他官越当越大,一直做到中书侍郎。
他得势的时候,苏轼的日子多半不好过。尤其是在“乌台诗案”发生的时候,张琥更是就跳着脚要把苏轼往死了整。
但是和他一起被宋神宗派来审案的李定,虽然也想整死苏轼,但是李定后却还夸苏轼是个人才。理由是:当他审问到一二十年前写的诗的时候,苏轼居然也能一字不差地记得。
是非是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所以平时做人说话的时候,一定得多审慎。否则一不留神,别人就偷偷记下你的话,去打小报告了。
苏轼虽说少年时代家贫,但在“乌台诗案”发生以前,他是没有吃过大亏的。因此他才敢把满腹的牢骚,全部白纸黑字地写出来。
他自己写完、自己看看也就算了,但是他还到处寄给那些亲朋好友。结果出了事,连累大家和他一起蹲大牢。
事情发生之后,苏轼再也不敢公然写诗针砭时弊。然而又由于“明哲保身”,他却成了政治上的骑墙派,不幸同时遭受到新、旧两党攻击。
苏轼在新党中,原来有一个朋友叫章惇,在“乌台诗案”发生的时候,后者不顾个人安危站出来替他讲话。然而新党失势的时候,章惇遭到排挤,结果苏轼却未发一言。
谁料到,章惇在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又“东山再起”了。他当了宰相以后,直接就把苏轼贬到了遥远的海南。又过了几年,苏轼就病逝于归途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