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刚过去,春末夏初的北京,路边的杨絮像雪花似的,还在飞舞。大树或墙下的阴影地带,冷得阴森,而在没有一丝风的阳光地带,即使穿着单衣,也会被晒得淌汗。天干物燥很久了,人们盼望着下雨。乌云也曾经密布过两次,也仅仅是密布而已,甚至很快又被大风吹跑了,除了丢下雨滴,在车身留下一层泥点儿之外,没有成形的雨。终于,这几天又开始连续刮风,风驻了,天空却越来越低,阴沉沉的。
下班的路上,灯火通明,如同进入黑夜一般,大雨似乎要来。但是,直至回到家之后,仍然不见雨星儿,只是天空更加低矮阴沉,却并不闷热,北京初夏的这种天气,犹如它的深秋一般,略带些寒意。晚饭之后,我刚刚闭窗躺下,外面突然狂风怒吼,闪起一道道白光,接着传来噼啪、咔嚓的巨响,猛然惊跑了我的睡意。不一会儿,像是麦粒掉到了阳台铁栏上,叮当、哗啦,雨,终于来了。可惜已经躺下,懒得起床去看。
又不一会儿,想必是在混杂着霓虹灯那昏黄的夜色中吧,唰唰、唰唰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似乎是马路上的车流,又像是那密密麻麻树叶的躁动,那声音在风中摇摆,忽大忽小。后来,我手里的书也许掉下去了,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夜间的雨也似乎变成了房檐下的滴答声,也许暂停过,也许没有,我蜷缩着,裹紧薄薄的被子。
第二天早上,雨是停了,但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乌云仍然没有散尽。我驱车于五环路去上班,望见路边树叶被洗刷得绿油油的……行驶不久,天空中又开始落下雨点儿。车前玻璃上,雨刷刚刚划过,立刻又蒙上一层晶莹剔透的雨珠——也许是经历一夜的风雨之后才如此晶莹剔透的吧——果然,又开始下雨了,雨滴越来越大,砸在前面玻璃上,简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了,车内更加凉气袭人,而在炙热的前几天,还开着冷风呢。
北国这初夏的雨和深秋的雨一样阴冷,但与春雨、炎夏和初秋的雨截然不同,这似乎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才注意到。在印象中,冬雨往往是寒雪的前奏,有时夹杂着雪粒,不必多言。在炎夏或夏末秋初,暴雨如洪水,开始是乌云压顶,闷热淌汗,黑沉的天快要倾塌了吧。很快,又狂风大作,带着雨沫儿,雷光闪闪,巨响阵阵,楼宅窗户紧闭。突然,豌豆般的雨点打得窗栏噼里啪啦,风雨交加,像是凝聚成乱窜乱甩的雨绳,使得行人来不及躲避就成了落汤鸡,雨刚下完,便是阳光普照,天色由夜转昼,地面满是泥流。而春雨如细线,万条垂下,天泪阑干,来去无声,滋润万物。深秋的雨如烟雾蒙蒙,雨点落进地面的积水里,溅起水花水泡,腾起一层烟雾。那些小水泡,有时还是连雨天的标志呢,“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往往是在这个季节……
与深秋的雨类似,这初夏的雨的性格不算刚烈,那大树繁茂的枝叶,像一把大伞,让雨水从旁边滑落下去,大水珠也许会掉进下面行人的脖子里,而不会淋湿衣服。房檐下的水柱子,不多久,成了断线的珠子,又不多久,只剩下那一排晶莹剔透的雨滴,而地面则是溪流纵横。春末夏初的这场雨,绝不拖泥带水,不到中午就戛然而止了。那些水珠,有的浮在了浓郁葱葱的叶子上,有的沿着茎干继续滑落,消失在泥土里。那扑鼻而来的青绿色的气息里,竟然像是有了婴儿的啼哭,要说那是蛙鸣,这个时候也太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