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冰 水寒说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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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课前，突然间鼻炎就开始加重了。但课还是要上的，不过一边擦鼻涕，一边上课，肯定影响上课果。怎么和学生解释一下，表示一下歉意，但又不大突兀，让他们有所收获，是我所思考的问题。
于是上课铃一响，一边打着喷嚏，流着鼻涕，一边和他们解释，我的过敏性鼻炎突然加重了。过敏是现代医学的概念，但过敏源一定不是现在才有的。比如，这段时间到处飞絮成灾，杨树有杨絮，柳树有柳絮，古已有之，但好像没怎么有人说过敏的事儿。
我们不妨开动脑筋想一想，在我们的记忆库存中有哪些写到柳絮或者杨花的诗文。
学生一下子就想到了谢道韫。《三字经》中有“谢道韫，能咏吟”之说，这六个字说的就是《世说新语》中的一段小故事。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 公欣然曰： “白雪纷纷何所似？” 兄子胡儿曰： “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 “未若柳絮因风起。” 公大笑乐。 即公大兄无奕女， 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译文】谢安在寒冷的雪天举行家庭聚会，和他子侄辈的人讲解文。不久，雪下得大了，太傅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像什么呢？”他哥哥的长子谢朗说：“在空中撒盐差不多可以相比。”谢安大哥的女儿说：“不如比作柳絮凭借着风飞舞。”太傅大笑起来。她就是谢安大哥谢无奕的女儿谢道韫，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因为这个故事，谢道韫成为千古传颂的才女，有“咏絮之才”的美誉。
我就这个问学生，为什么谢朗把下雪比成“撒盐空中”没有赢得谢安的赞许，反而谢道韫把雪比成“柳絮因风起”，谢安就大笑乐，极为赞同呢？
学生说是因为把雪花比成柳絮，两者更相似。我就引用屈原的《九章》中的“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这句话来说， “霰”就是在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的小冰粒，多在下雪前或下雪时出现。事实上，当空气湿度不够大，温度又低的时候，确实会出现小雪粒，而不是大片的雪花，在这个时候，把下雪比成“撒盐空中”还是很形象的。
我接着告诉他们要从文本中找到关键词，就是“白雪纷纷何所似”，因为“纷纷”，说明雪下得很大，是纷纷扬扬的样子，这样纷纷扬扬的雪花，当然用“柳絮因风起”比喻更为形象一些。
【这时候，我头脑中显示的是《林冲风雪山神庙》中的场景，里面有一句“那雪下得正紧”，其中的“紧”字历来为人们所激赏。但考虑到再引用这个就扯得有一点太远，于是就藏在头脑里，没有说出来。】
除了这个外型上的相似点之外，再追问学生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没有？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说到“柳絮因风起”更具美感。这一点也确实重要。空中噼里啪啦地撒盐粒子确实没有什么美感。审美意识和审美能力的形成，需要随时随地培养，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接下来有一个女孩想到了《红楼梦》中薛宝钗的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我知道这句，而且，我也知道林黛玉也写了一首关于柳絮的词，和薛宝钗的有很大不同。但很遗憾，我对林黛玉的这首词不熟悉，不会背诵，所以，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展开展开，具体说说同一个事物在不同人的眼中为什么会有不同，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接下来又有学生想到了这样一些诗词：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是韩愈的《晚春》中的诗句，小学就学过，所以学生比较熟悉。用来描写前一段的杨花漫天飞雪的情形棒。
还有学生想到了“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这是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的诗句，初中一般会学习到。
还有有学生想到了“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这是隋朝的写送别的民歌，我编选到国学课本的送别诗中了。
也有学生水平比较高，想到了诸如：“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这样的晏殊的词，还有“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的苏轼的词。
还有人想到了张先的“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这样的诗句，说实话，这首词我也不熟悉，不过由他说张先，一下子提醒我还有一首苏轼写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这是写杨花有名的词。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本想只是做一个小小的课程的导入，但没想到学生的积累还真不少。一方面那些会背诵很多诗词的学生因此有很骄傲的感觉，促使他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另一方面，那些积累不够的同学，也因此有了羡慕之感，我想，他们走进诗词之门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我还给他们补充了一首杨的小诗：
闲居初夏午睡起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还有杜甫的《漫兴其五》中的诗句：
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当然，这个导入过程，也有一点不足，虽然我给学生说在古代诗词中杨花和柳絮基本上是一个东西，都是指柳絮。但他们没有人追问为什么。所以我也就没有说，其实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传说。
京杭大运河运河开通后，隋炀帝造了大船沿河游玩，这时候他的暴虐劲儿就出来了，命人征用民女，还弄了好多羊，让女孩和羊一起牵拉大船前进。
当时有臣子怕盛暑到来，民女承受不了，于是向隋炀帝建议在河提上栽柳树。栽种柳树作什么用呢？一是柳树可以成荫，这样民女拉船时可以在柳树下前行，不致受苦；二来羊可以沿路边吃柳树叶，吃了有力气拉船。这两条听上去有点胡扯，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就是出于比较科学的考虑：树根可以紧固土壤，保障河堤的稳固。隋炀帝一听就乐了：这不是一举三得吗？于是下令民间进贡柳树苗，一颗树苗可以换取一定数量的布匹作为赏赐。然后，隋炀帝还带头栽种了一株柳树。
当时民间纷纷传言，隋炀帝在栽了柳树后，亲自给树赐了一个姓：杨。这和他自己的姓氏一样，于是此后就有了“杨柳”这个称呼。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好玩的传说而已，古代很早就是杨柳并称，比如，《诗经》中就有有名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在古代，人们是把杨视为与柳是同一种植物的。
从古代诗词来看，就像写“风、花、雪、月”一样，写杨花柳絮的也很不少。古人从中看出了美感，不知道古人是否也深受它们带来的过敏之苦。反正现在的很多人是深深厌恨着每一年杨花柳絮飘飞的日子，口罩成了出门的必须装备。如果没点儿古典诗词的储备，以及由此带来的审美心态，怕是除了诅咒这让人打喷嚏，流鼻涕的杨花柳絮之外，很难享受它所带来的这种美感吧。
我还给学生讲了讲北京的杨絮泛滥成灾的原因。为了治理沙尘暴，就要多种树，为了快速见，自然只能栽种速生林，杨树就成了好的选择。如果种植银杏一类的生长缓慢地树种，那就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校园里的银杏树，几十年了，也不过碗口粗细。
杨树虽然生长快，可成年的杨树就有了飞絮的问题。现在飞絮治理是一大麻烦，除了直接砍伐之外，就是通过“绝育”的方式进行。
在讲到这的时候，我和学生产生了分歧，是雄性杨树飘絮，还是雌性杨树飘絮。一时间有一点含糊了，下了课之后又查了一下资料，是这样的。
杨树分雌雄株，雄株早春先开花，雄株花絮柔软，随风飘，常说的“毛毛虫”就是他的雄花序。几天之后雄花序就掉落满地，结束使命。下图就是雄花。
雌花序晚于雄株开花，绿绿的，开完之后开始孕育种子，同样是绿绿的，因为都是果实，所以雌花序比较硬。需要生长过一段时间之后，在阳光明媚的4月左右，种子成熟之后就开始飞絮了。飞絮其实就是杨树的种子。
看来主要还是“女人”惹的祸。
用了大约快半节课的时间才把这个导入完成，学生挺高兴，我也挺开心。虽然接下来原本安排的课程没有完全讲完，但我觉得无所谓。讲这首诗词，还是讲那首诗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激发他们的兴趣，我只是师傅领进门而已。
我这样说，可能会让某些一板一眼评课的专家、教授们觉得不舒服。这个课就是一个东拉西扯的课，有语文，也有生物，有地理，甚至还有一点健康知识。整节课就是一个大杂烩，四不像。如果掐着表看导入用多长时间，学生回答问题用多长时间，小组合作学习用多长时间，那这节课就更说不过去了。
但我不是很在乎这样的评价，对于这样那样的风起云涌的课改口号，我已经麻木了，干脆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如果还是用飞絮来形容的话，那就是：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这是宋代道潜和尚的《口占绝句》中的两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老子就这样了，就是这么任性，爱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