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的军旅生涯里有什么难忘的事?面对这一个问题,不同的人竟然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那是数年前的一天,战略支援部队某部招待所内,同年兵陶凯和柴晓利因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在一个不起眼的水龙头安装上,客房柴晓利想装的低一点,在他看来,这个高度,如果再加装瓷盆,即可以洗拖把,又可以接洗脸盆,弯点腰还可以直接洗手,很方便。但路过的所长陶凯却不这样想:“怎么能让住客弯腰洗手呢”。两人就这个水龙头的高度问题各执一词。起初两人都尝试说服对方,后来争论着吵了起来,后闹得不欢而散。
下午,柴晓利在一间挨着一间地修水龙头。中途休息时,他起身出门,放下工具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摸了摸衣服口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下午带来的钥匙不知道落在哪间房里了。偏偏这个时候,前台通知说有人要入住,急需钥匙。
想一想,如果你拿的一串数十间房间的钥匙,被丢在其中一间房中,你是什么感受?
对他而言有的办法就是在这不下十间的房间里,一间一间翻窗户进去找。这必然是焦急万分的过程。
柴晓利刚试了两个房间,艰难地翻窗进去却一无所获。正当这时,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背,他猛地转身,是陶凯,举着一大串钥匙告诉柴晓利这是他准备的备用钥匙。
那一瞬间,心里的担子落了地。陶凯的脸在柴晓利看来是那么亲切。
多年以后,当我分别问及两人在他们的友谊之间记忆深的事时,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件事。
其实柴晓利之前经常和陶凯吵架。
因为两人是同年兵,都在招待所工作,平时少不了工作上的磕磕碰碰,又都年轻气盛。一旦吵起来,谁都劝不开。后到了为了避免吃饭的时候看见对方,宁愿不去吃饭饿着。吵归吵,但都是工作上的问题。一旦上级将任务交给他们两人,两人为了协力完成工作立即和好如初。
“只是为了工作干得更好。”一提到这些往事,陶凯和柴晓利都会一笑置之,“当过兵的都知道,军龄长的人和你谈话你可能觉得是卖老,军龄短的人说的话你可能不服气,还得顾忌你的感受,但是同年兵眼里的自己真实,更何况是的同年兵。”两个人就这样共同在一个营区走过了16年,先后获得士官、三等功等荣誉。
陶凯和柴晓利的军旅生涯还剩下短短几天。看似日常而繁杂的工作贯穿他们的整个军旅生涯,乐观豁达的性格和认真负责的工作劲头一直感染着周边的战友们。日复一日的日常性工作消磨着记忆里的痕迹,后勤保障的岗位可能难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迹,但这平淡的大多数,却可以有一颗不平常的心。
“党员是我的第一身份,这代表着什么?党龄不是得过且过的日子的堆积,也不是每周每月把军政理论本补得满满的,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奉献。”
专门找问题的支委——四级军士长陶凯2017年单位调整,招待所划归警卫勤务连管辖,陶凯被选为了警卫勤务连党支部的支委,先后担任青年委员(团支部书记)和保卫委员一职。讲起这段工作经历,他记忆犹新。
陶凯等直属队的公勤战士划归到了连里。虽然表面上的框架有了,但连队的内部凝聚力还远未形成,制度建设亟待起步。陶凯虽然身为划归连里的“外来人员”,却肩负起了党支部交付的任务。
在和各班级骨干谈心过程中,一些骨干找他“诉苦”“求助”,反映“个别人”的问题和班级成员的思想状况。陶凯用随身携带的小本,记录下来,准备在连务会上提出讨论。边走边想,边想边写,突然看到杂物间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
“这不是班长骨干口里的‘个别人’吗?”陶凯看清了那个小战士的脸。
看他,神情慌张;问他来干什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催他,他差点哭出来。
“有问题!”陶凯心想。
陶凯握着他的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带小战士走进办公室。在陶凯的耐心询问下,小战士终于吐露出了心声:原来是和班级的骨干因为一些事闹了不愉快,还得到了严厉批评。
这件事以后,陶凯逐渐意识到,这种现象并非偶发。随着新入伍的士兵中大学生越来越多,新班级成员的学历层次、文化素质也越来越高,军龄长的班级骨干的文化层次偏低、能力偏弱的问题显现出来,并往往在岗位业务或者对待事物的方式上与班级成员产生各种各样的冲突。其中的是新成员的“新思潮”和骨干的“老思维”的冲突。这个冲突如果解决不好,班级内部就各自为战,连队就拧不成一股绳。
经过深思熟虑,陶凯想到了解决办法。
在连长、指导员的帮助和支持下,陶凯来到小战士的班级中,成为一名普通的班级成员。说干就干,陶凯把自己的铺搬到小战士的上铺。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和其他成员想到一起,干到一块,给其他成员分享了很多生活经验和工作技巧,同时又给班级骨干提出了很多宝贵建议。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班级成员有事就首先想到找骨干,骨干也更加关心帮助班级成员。
“这下我就放心了。”陶凯的小本上又划去了一个问题。
“关键是好的方法要一直保留下去,让年轻骨干加入党支部建设中去。”经过一段时间的持续跟进,大多数班级都没有了类似的问题。连队的突出问题和矛盾一经解决,支部有了强有力的执行力和号召力,陶凯将支委的工作让给年轻骨干,自己一门心思地从事招待所的工作。
“军人的职责就要求我们必须和地方人员有区别,必须要有强大的执行力战斗力,假如没有区别那是不称职不合格的。”
曾任招待所炊事班班长的柴晓利其实并不喜欢做饭。在他的印象里,炊事班就是典型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分到炊事班之后,他不解,疑惑,甚至有些抵触,进步很慢。在此之前,他甚至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让我干炊事我就退伍”。
当细谈起往事时,这位四级军士长给身为上等兵的我递上一支烟,邀请我坐在他旁边。和陶凯一样性格开朗的他,开门见山地给我讲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年柴晓利的父亲出了车祸,而他正在执行任务难以抽身,正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刻,得知他父亲的很多亲朋好友都前去探望,父亲的伤情也在逐渐好转,极大地缓解了他心中的焦虑情绪。这让他意识到人作为社会产物,不能脱离集体,离不开集体的帮助。2013 年分到警卫勤务连之后,对他而言,原本身边只有寥寥几位战友,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上百名战友,尤其是刚分过来就遇到了为他们准备的中秋晚会,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他后来长期担任骨干职务,待的时间越长,他越感到离不开组织。“一路走来,帮助我的人很多,我难忘的就是组织的帮助和培养。”柴晓利神情坚毅。
自从发生父亲的那件事之后,他心里逐渐开始改变了看法:“大家都关心照顾我,我也要干好炊事,回报大家。组织叫我干啥,我就干啥,还要干好。”十多年后回忆起来,他万分感慨:“我认识了很多新的战友,学习到了很多东西。水电车油线,哪个岗位都不容易。不是说干好了就可以追名逐利,在我看来,每天都扎扎实实干,平凡伟大。”顿了顿,他又说:“军人就是讲无条件的服从,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平时有执行力,关键时刻才能出战斗力。”他告诫后辈,现在大学生参军的越来越多,一代更比一代强。但来到普通的岗位上,肯定有落差,这时候需要沉下心来干,才能干出一番成就。他举了一个例子:“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的一个兵犯错写检查,我跟着一块写,我当时就告诉他,我不求你给我半点回报,更不可能求你给我买车买房,我教你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希望你能改过自新。”
2005 年的寒冬,一列绿皮火车将志愿投身军营的浙江衢州小伙柴晓利带到三秦大地。到达营区的时候已经错过中午饭点,无法吃到每天一顿只有午饭才有的大米饭。上车饺子下车面,就餐时,平时在家乡几乎吃不到面食的他,对着大白面条和切成半个一份的馒头左右为难。后还是抓了半块馒头一口咬了下去。结果卡在喉咙里噎得生疼,急的眼泪直流,又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流泪,只能仰着头努力地把这一口馒头咽下去。后这半块馒头还是没吃完,就只好揣在裤兜里,到了晚上才下肚。初来乍到,还有很多方面困扰着他——天气气候的不适应、语言交流的困难、生活习惯的巨大差异……只能逐个克服。
柴晓利历任公务员、通信员、招待所炊事班长、招待所副所长、公勤班班长、公勤排排长、勤务分队分队长等职。炊事、水电、线路……只要和勤务保障沾边的都用得上他。
柴晓利就是陶凯在招待所乃至单位里的同年兵。江南水乡的小伙也硬是在西北扎下了根。
从柴晓利口中得知,休假回到家乡,是熟悉的乡音,却是陌生的城市。心静下来,话到了嘴边:离开才知道,部队里面的革命情谊没有利益的沾染,是多么单纯无私。部队是他第二个家。
“我是父母的儿子,现在也是一名父亲。我能理解父母对我的期盼,也要给予我刚出生的小宝宝的关爱。我的信条就是像兄弟一样对待我的班级成员。”
无微不至的技术骨干——上士李仲通刚分到线路维护班的战士赵晨挠破了头皮,离提干考试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而他却根本无法依靠自己在岗位工作和学习中找到平衡点——岗位技能还不熟练,业务操作很吃力,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填补工作遗漏下来的空白上面,更别谈什么复习提干知识点了。
可对于班长李仲通来说,他一定要解决好班级成员的问题。接线,赵晨不熟练,他就一遍又一遍地示范。电脑突发故障,赵晨难以下手,他就手把手地讲授经验。一些业务学习的书本看起来晦涩难懂,他就把自己亲手记录的业务笔记相赠……在赵晨的专业能力不断提升的同时,李仲通主动揽过耗时耗力的保障,为赵晨留够学习的时间。已经通过提干考试,成为军校学员的赵晨,一提到李班长,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感激之情。
去年三月的某一天,通信机房光端机报警,机房的线路维护班值班员第一时间逐级汇报线缆中断故障,李仲通迅速组织骨干力量,开展故障预判点检查,并紧急敷设一条代通光缆,了单位的通信临时畅通。他带领班级全体人员,到达故障点开展线路更换与加固,短时间内顺利完成单位主干光缆故障的修复,得到单位表扬。
李仲通曾在大学学习计算机应用专业,毕业后选择参军入伍,成为一名直招士官。已经取得大专学历的他,抑制不住自己求知上进的步伐,考入士官学校,毕业后取得了第二个大专学历。分配到这里,他又通过升本考试,将士官学校学习的专业提升为本科。如今,他担任线路维护班班长,是单位里线路维护和计算机网络方面的。
计算机专业的他,刚入伍不到两年,就接受到了一项全军性质的重大任务——某测评网络的保障工作,主要负责网线铺设、服务器保障、计算机终端保障等。
网络要保持 24 小时有人在位,所以那整整一周除了吃饭解手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他 9 年军旅生涯以来大的考验。保障任务结束的那一刻,他在电脑屏幕面前出了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他回到宿舍休息,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关心他的吃穿和身体状况,叮嘱他要好好干专心干,上级交给的事情要做好,用心做。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靠着桌子站起来,扶着酸痛的腰走出宿舍。刺眼的阳光让他一下子来不及躲避,泪水哗地一下就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疲惫、是释怀还是轻松、感动。
今年十月,李仲通休假去陪伴待产的妻子。十一月下旬,妻子分娩,母子平安,他匆匆返回营区。
“母亲分娩是生与死之间的考验,骨肉分裂、痛不欲生。”李仲通说,“关心爱护,不是口头上,不能因为我在部队就说自己忙,用几句话搪塞过去。要从行动上,细节上。”妻子住在病房,他就睡在走廊。走廊里,孩子的哭声、瓶瓶罐罐相撞的声音、病人按铃的铃声……此起彼伏。但看到妻子能够吃上他带来的新鲜水果,能够安静地睡着,他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孩子出生,对他而言,喜悦只是一开始的,后面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闲不住,劳碌命。”他总结自己。
再过几天,那挂满红花的北京吉普就要启程,载着他们荣归故里。再动人的往事,也变成了照片和文字留在了回忆。
这里的一枝一叶、一路一径、一砖一瓦,都只能赋予梦里。
他们三人没有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甚至还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他们美好的那段青春,留在了这里,此生都难以忘记。
(李韬)
来源:国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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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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