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不便作战的北国山峰啊!剃得精光的和尚头样的山顶,尽目力所及,数十里数不出上十株的独立树,没有巴掌大块的青色,冬耕农作物针样的几根麦苗,衔在黄土的牙缝里,露不出头。浓厚的秋云,像是送捷报的快马样奔驰着。天是哭丧着脸,这是预悼那些“螳螂”们“快升乐士”吧!
怕惹起尘土的飞扬,过早暴露目标,我们蹑手蹑脚地再爬上前面二百米的一个“和尚”头。啊!图画展开了:右前方头道川北岸山脊上,马是成群的散缰无拢头地悠闲的啃啮地下的枯草根,人是七横八竖地躺着,淡淡的浮起一些烟雾,不知是烤火抽烟卷或是“过瘾”。正前面较远处山头拱抱着一块平地,依照面积的估计,不下千余人在那里隐约蠕动,但目力已不能全辨清那是骑兵或步兵。左前方的目标更近些,但受了一个较高的山头屏障着,看不出全部;只从间隙处瞧出几个人在那里踱步巡哨。
鞍部坐着的人群,看见了这个景象,沉闷打开了,大小尖圆的脸上,一致的敷上快乐的容光,有些跑出了行列,探头探脑的,似在选择哪匹马哪杆枪应该他缴的。事情是突然的变了,左前方那棵独立树边飚起一阵尘雾,间隙处露出了更多的人和马,匆忙着上骑,挥动着马枪或者指挥刀,攒来攒去的。独立树下的山坡上,蠕动着灰暗的人影,一个两个,接着便是数不清的一大串,鱼贯着奔向敌人退路的那棵独立树。那种敏捷迅速沉着,谁都可以猜想出那是我们的迂回部队。
没有枪声,大地一切仍是死寂的平稳的,只是人影更多的更逼近那棵高点的独立树下。“快啊!快啊!”我们急躁的狂吼,想把它藉着气流的传达,送给那些正在接敌冲锋的红色英雄们。
哒……哒……哒,轻枪耐不住发吼了,随着便是炽成一片分不清的步枪声,喊杀声,很快的左翼首先进入了冲锋。
右翼山上躺卧的人,悠闲啃草根的马,也不那样安闲了,被枪声惊得仓惶失措了。我们右翼队指挥阵地上送同了“帝帝达达帝帝帝”的冲锋号音,一群群的黑影拥上去。那些刚才还“太平无事”的人们,骑上了马的,便马上加鞭飞跑了,来不及骑马的,只好作“马下将军”,练习着三千米的赛跑!不到二十分钟,虽然那边山顶山腰山脚还三三两两的存留一些马,仍在那里啃草根,但是主人显然是另换一批了。
中路箝制队的红色英雄们,清楚的看到枪被别人肩起,马被别人骑上,眼珠凸出了,不能再忍耐下去。失去了统率,失去了指挥,失去了队形,从山顶、从山腹、从断绝地,从一切的地面上扑下去。
虽然骑兵跑的快,但在重绵叠亘的山峰上,必然会受限制的,人伤了,马丢下,马伤了,人赛跑,跑不脱,高高的举起手,要求来者的慈仁与宽大。敌人此时当然是“急不择路”了,快,取直线,不管什么峻坂斜坡,水坑,断绝地,冲下去,人仰马翻,像手榴弹轰炸样,飚起浓重的尘雾,腿断了,头破了,脚跛了,压在马的下面了。能够挣扎起来的还是跑(因他们是同红军初次作战,不了解红军对俘虏的待遇)……跑……跑……跑,一口气跑了五十里,当然这只是留在第二阵地的,拔腿快的三分之二人,也就是“识相”还不迟的那些人。
这一铁拳的挥动,终于辞退了苦苦“欢送”的四团骑兵。当着残存的三分之二的人们正惊恐喘急,马上加鞭的奔跑中,我们长征二的红色英雄们,从数十里的山头上,集中收兵。暮色冥茫中,浮起了毫不疲乏的,轻快得意的《打骑兵》歌声。
内容出自《红军长征记:原始记录》
作者:莫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