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的《江南春绝句》,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篇,颇耐人寻味。作为七言绝句,全诗仅二十八个字。作者用其中十四个字写尽了江南之春色,再用十四个字概括了自南北朝至晚唐的兴废史。(这部份的内容,可详见我在悟空问答的同步答题)。
现在此,我仅将读习此诗的一些个人心得与各友分享:
在格律上,起句为标准的仄起入韵式正格。
我们常说诗歌是形象的语言,故宜用形象思维,在这句子中很有代表性。此句子是虚笔,因为作者不可能听到千里的莺啼,也不可能看见千里的红绿,其实际上只是将眼前所见作了延申,以“点”带出江南的“面”。
假若我们以逻辑思维去读写这句子,便会觉得有很大的跳跃性,因为莺啼与绿映红之间似乎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所以现在一般人大多会写成如“千里江堤绿映红”般的句子,很稳。但在灵气上就比樊川句逊色不是一点半点。
啼莺和绿映红都是江南春天的意象,意象是统一的,也是同步的。莺啼是声,绿映红是色,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似一个电影分镜,由特写的红花绿叶,拉出一个江南的远景,而配音则是莺啼燕语,切切实实的有声有色。
格律上承句依然是标准的律句句式。写法上依然是运用虚笔。村是村庄,郭是城郭(即外城),水村山郭应很难一眼收尽,更何况还有风中的酒旗。所以此句是紧承起句的千里而为。镜头从绿映红中切换至水村、山郭,酒旗飘动。句子同样是写景,不同的是此景带出了江南的繁华,为转句作出铺垫。
在格律上此句正格应是平平仄仄平平仄。此诗句则在第六字失粘,同时也为三仄尾,属于大拗之句。
有人认为三平尾和三仄尾均是律句之忌,在实际上,唐诗律绝中三平尾的确少见,但三仄尾还是不乏诗例的。之所以唐代诗人在声律上,不容忍三平尾但容忍三仄尾,是因为平声字只有一个调,读音都是平缓的,缺起伏。而仄声则有上、去、入三个调,不乏起伏变化。而平仄格律只是后人归纳总结出来的简化方式,并不能准确地反映唐诗的声律。
在初读这诗句时,我曾产生过凝问,按理说,在这里四百八十是一个虚数,其和四百两字没有什么区别。惜字如金的杜牧完全可以用一个平声的实词代替八十两个仄声字,这样既不会失粘大拗,也扩展了内容,显得更加凝练。后来,我从声律上研习这个句子,觉得这是作者有意而为,是借助声律去表达意绪。当然,这仅是筱静一家之语,在历史上也不曾见有如此解读,故未必正确,仅供参考,大家也不妨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假如我们用四声去标示此句,声律是:平平去入入入去。也就是说“四百八十”四个字是由一个去声字领出三个入声字,我们都知道,入声字是塞音,发音短促,这样我们在吟诵时这四个字就会连在一起,使句子形成了一种类似于五言的特殊节奏:南朝|四百八十|寺。樊川正是以相比于其他三个七言句读音更短促的句子,表现历史变迁之快。
南朝的四百八十寺,是一个很特别的意象,假若说要选一个能概括南北朝至晚唐这段历史的意象,四百八十寺的兴废,是不二之选,如此的捕捉,绝非功浅者可为。(这部份的内容,可详见我在悟空问答的同步答题)。
格律上,因前一句大拗,这句一定得救,所以此句在原应为仄的第五字用了平声,以此救上句第五、六个拗字,谓之双救。
南朝的四百八十寺,几经变故,遗迹多已湮灭。此实际上是反问句。烟雨中,亦为不可见,故仍是虚笔,非作者真见楼台也。
楼台即楼阁殿台,出自《历代三宝纪》对南朝所建同泰寺的描述:“楼阁殿台,房廊绮饰,凌云九级,俪魏永宁。”在这里,楼台虽仍为喻指南朝的四百八十寺,但也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多了奢丽的含义,带有浮华如烟的意绪。
此诗起承句写景,转结句抒情。唐诗的抒情方式多是间接抒情,即是以意象组合去抒发情绪,达成意境,此诗正是如此。
此诗杜牧大概是写于在唐文宗至唐武宗时期,因此很难判断诗中是否有政治倾向。因为在时间上,这有一个节点,就是唐武宗在会昌年间,发动了一个被佛学史称为“会昌法难”的事件,实际上是一次大规模拆毁佛寺,强迫僧尼还俗的毁佛运动。杜牧对这一措施是持赞同立场的,但我认为对此诗则不必过分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