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声叹息,那一汪浅水,那一汪浅浅的洗砚池里的秋水,皱皱地泛着涟漪。
连日的小雨,洗砚池里飘落着几许枯叶,池水也变得晦暗,就如同几百年前宋朝官场和文坛泼向东坡的那些脏水,那几片飘在池面的枯叶又如那朝品格低劣的文人舒亶、李定、王珪、李宜之……
挥之不去的却是林间清风、深谷白云般挺立着的文豪的背影。
东坡累了,来到延陵,才有沉沉的舒缓。古运河畔,洗砚池边虽有江南烟雨,薄雾朦胧,在东坡眼里也仅是“淡烟流水画屏幽,无边丝雨细如愁。”
漠漠轻寒中迈上小楼,但见航船上喧闹与无聊交织,在涛声和风声中却总会浮现那些谈笑争胜的陈迹。
笔是竹杆毛笔,墨由烟胶炼成,浓浓磨好三砚,东坡开始挥笔又如舞者。
这位受尽了侮辱、折磨,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西湖,远离了黄州的诗人便在江南的烟雨中,在丝竹的音韵里,在古风翩翩的毛笔文化中开始磨消他的才情和机智,在淡隐中取得黯然的审美慰抚。
就如他自我的吟诵“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而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东坡是个浓冽,放达和执着的人,他的用墨也与常人相异,别人一砚足够,他一用便要三砚,用墨的浓丽,曾被董其昌讥为“墨猪”。
可是生性豪放的东坡喜欢这样的挥洒自如。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这样的诗句展现那时那刻那景的东坡是何等的贴切,一种生命状态的喜悦与洗砚池从此密不可分。
于是,许久的日子,研磨玩索诗韵况味的东坡晨起日落,与颜底魏面朝夕相处,那个昔日念叨“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恩量,自难忘”,“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大文豪用一枝毛笔承载他太多的无奈,却难以诉说他心中的感叹,只是藤花旧馆前的木芙蓉、晚香玉和紫萼还在绽放,只是古运河畔的流水潺潺,无语东流。
清冷的月夜,洗砚池边,一个博览诸子,行迹,才华横溢又不拘一格的文坛在宦海沉浮后在此完成了一次次人格的吐纳和漂澈。
九百多年过去,我们不敢说东坡的书法是“行笔如乱水通人过,行字如悬崖结字牢”,但如今把东坡的诗、文、词与尺牍放在一起,足见文豪的,难怪翁方纲看出苏字的晋贤风味而大加赞赏,黄庭坚评点东坡书法“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董其昌则盛誉他的书法“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
东坡十一次来常州,且终老于此,对常州而言,东坡以自己的精神力量给这座城市注入了清新而又深邃的历史意味和人性况味。这位宠辱不惊、进退自如的文豪也在此完成了一篇隽永悠长的人生散文。
轻轻地,几滴雨珠滴在洗砚池里,听得出清晰而温润的回响,一声接着一声,我想东坡也听到了。
甚至我都能听到他吟诵“人随鸡犬上高墙”的爽朗笑声……
久久地,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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