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枞阳人还有人记得近五百年前有位了不起的老桐城诗人,在白荡湖畔以湖光作纸砚,以山色为笔墨,书写高洁情怀,表达真挚友谊的吗?他是这样挥动手中笔的:
乌金渡送吴秀才归豫章
横霄碧峰开金渡,冬日乘舟送尓归。
古木卧崖斜系缆,乱云飘席正衔杯。
还乡早擢天边桂,忆我能传江上梅。
执手不辞湖色晚,南飞白雁谩相催。
乌金渡就是今天枞阳县白荡湖上乌金渡大桥所在。
这是一首送别诗,首联简笔概括,点明事由,自然凝炼,如画山水,滔滔诗情,信笔而出。在湖天一色,碧峰泻绿的乌金渡口,朋友要乘舟回家了。“横霄”“碧峰”二语,写景状物十分生动,天空的寥廓、湖岸的雄姿以及峰峦的色泽像上天突降美丽,一下子呈现在诗人和朋友的眼前,烘托出豪迈洒脱的情怀。“开”字以动写静,既流露出与友人难舍难分之情,又超然感慨“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又何必以旺旺之躯作小儿女情状呢?全句把不尽的缱绻之情寄寓在豪迈旷达的风貌之下,情调高昂,寄意深远。
颔联紧承上联,写分别时的情状。朋友系缆暂驻,诗人在湖边设席饯行,以不事雕琢的实写,蕴不尽情谊于无声的动作当中。“卧”“系”“飘”“衔”一连串动词,十分传神,既写出了分别时的情事,又道出了雅洁豪迈的情怀,景、事、情融为一体。特别是“乱云”一语,以眼前景烘托出此时此刻分别的主客双方纷乱复杂的内心世界,让人在欣赏白荡湖美景的同时,又得一窥湖畔游人美好的心灵世界。诗情画意,匝地弥空,扑面而来。
颈联笔锋一转,神驰千里,以虚语出之,道出了分别的真正缘由,朋友要回乡进取功名呢!既如此,请带上我美好的祝愿吧!祝你早日蟾宫折桂,如果想起我,就寄来一枝梅花吧,好在江水通畅,通讯应该是便利的。“桂”“梅”,既融情于物,又极具象征意义,表露出诗人与友人志趣相投,意象十分美好。
尾联以景结情,再次表达出依依惜别之情。天色渐晚,白雁已经有怨言了,可我的朋友还不忍离去……“白雁”即全身纯白的水鸟,是白荡湖水域一种颇具特色的候鸟。舟行湖中,鸟影翩翩,似与人语。“谩”“催”运用拟人手法,十分传神,言有尽而意无穷。
我们现在已无从得知诗中友人吴秀才是何等人士了,但他是多么幸运啊,既饱览了我桐枞大地上白荡湖秀水风光,又收获了一份蕴藏天地灵气的真挚情谊,不禁让人心生羡慕!
作者表达技巧也运用得十分娴熟,或融情入景,或动静结合,或虚实相生,或拟人象征,随手拈来,不露痕迹。难怪当时江南名士、一代封疆大吏顾璘在读了作者诗后,慨然作诗评价称“风竽鸣地籁,云锦发天机”。可谓再贴切不过了!
诗人名吴檄,字用宣,号皖山,明正德十六年进士,老桐城白杨里(今枞阳县项铺镇)人氏,家距白荡湖不远,马埠吴氏开山人物,有诗集《兵部集》传于世。可以这样说,现在的人们谈论枞阳姓氏文化乃至桐城姓氏文化,言必称“桂林方”“麻溪姚”“宰相张”等,当然这几家在文化上起源较早且延续性可圈可点,但这几家的巍然崛起基本在明末及有清一代,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之前呢?桐城吴氏以吴檄为代表,是老桐城文化史上的赫赫一族,虽然那时马埠吴氏也许还没有立派。明代文学家李开先在《海定诗序》中就盛赞过吴檄,为“意高辞雅,不亚唐之名家”;姚鼐叔父姚范在《马埠吴氏一修谱序》中引用明代时人语:“吾桐以诗鸣者,当以皖山为称首。”方以智曾祖父方学渐在他的著作《迩训》中也对吴檄父子(吴檄子吴自峒,嘉靖四十一年进士)为人作过评价,不无推崇之意。
枞阳县素称“文章之府,诗人之窟”。吴檄,无疑是其先导者之一,虽然他生活的年代距今较远,后世的枞阳文化乃至桐城文化又蔚为大观,群星璀璨,以致淹没了他的诗名,但我们不应该忘记先导者们曾经有过的辉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