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风散文《可爱》
酒席上闲聊,有人说:
“哎哟,你不知道,她这人,七十岁了,雪白的头发,那天我碰到她,居然还涂了口红,血红血红的口红呢!”
“是啊,那么老了,还看不开……”
趁着半秒钟的“话缝”,我赶紧插进去说:
“可是,你们不觉得她也蛮可爱的吗?等我七十岁,搞不好我也要跟她学,我也去抹血红血红的口红!”望着惊愕地瞪着我的议论者,我重申“女人到七十岁还死爱漂亮,是该致敬的”。
记得有一年,在马来西亚拜访一位沈慕羽老先生。古老的华人宅第中,坐镇着他九十多岁的老母亲,我们想为她拍一张照,她忽然忸怩起来,说:
“等一等,我今天头发没梳好。”她说着便走进屋去。
在我看来,她总共就那几根白发,梳与不梳,也不见得有差别。可是,她还是正正经经地去梳了头才肯拍照。
老而爱美的女子别有其妩媚动人处。
又有一次,听到有人批评一位爱批评人的人。
“可是,听你们说了半天,我倒觉得他蛮可爱,”我说,“至少他骂人都是明来明去,他不玩阴的!人到中年,还能直话直说,我觉得,也算可爱了!”
有人骂某教授,理由是:
“朋友敬酒,他偏说医生不准他喝。不料后来餐厅女经理来敬酒,他居然一仰脖子就干了,真是见色忘友!”
“哎呀!”我笑道,“此人太可爱了。酒这种东西,本来就该为美人喝的,‘见色忘友’,很正常啊!”
我想,我动不动就释然一笑,觉得人家很可爱,大概是由于我自己也有几分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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