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词》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词集,也是备受读者追捧和学者研究的一本“畅销书”。但是从文献学的角度来看,这部词集校注系统却鱼目混杂,校注本的数量与质量也不乐观,缺少性的解释著作。
目前比较受读者认可的,有张草纫编校的《纳兰词笺注》与赵秀亭、冯统一的《饮水词笺校》。对这两书的特征与可读性进行评析与比较,进而可管窥《饮水词》的校注现状,也为读者选择注本提供参考。
无论是“传写遍于村校邮壁”,还是“家家争唱饮水词”,都可看出饮水词之篇在当时已有“井水吃处,无不争唱”的景象,甚至还远播朝鲜,让朝鲜诗人也不禁称赞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纳兰词在当时产生的轰动应。性德之词无论是在他的生前、死后,乃至今日,一直都深受人们的喜爱,由于其“读之如名葩美锦,郁然而新。又如太液波澄,明星皎洁。”风流旖旎而又嵚崎磊落的风格,令人们三百年来吟唱不衰,确是我国词史上一份珍贵的瑰宝。
纳兰除写词之外,其它著述也颇为丰富。现存世的有《通志堂集》,包括赋一卷,诗四卷,词四卷,经解序跋三卷,序、记、书一卷,杂文一卷;《渌水亭杂识》四卷。除此之外,他还编刻过《大易集义粹言》《词韵正略》《今词初集》《通志堂经解》等书。
对于词集的编刻,纳兰先是早年刻成《侧帽词》。康熙十七年(1678)又委托顾贞观在吴中刊成《饮水词》,其命名出自道明禅师答庐行者语:“人如饮水,冷暖自知。”
对纳兰词的编辑整理工作,大多是在纳兰性德身后。康熙三十年(1691),纳兰师友徐乾学、顾贞观、严绳孙、秦松龄诸人为其编刻《通志堂集》,其中词四卷,共三百首,出自顾贞观手订。同年,纳兰好友张纯修在扬州又有《饮水诗词集》之刻,其中词三卷,排次与《通志堂集》相同,只是收词略有增减。清中后期刊刻的纳兰性德词集,以两种《纳兰词》为重要:一为汪元治结铁网斋本《纳兰词》(道光十二年),另一种为许增榆园本《纳兰词》(光绪六年)。两种本子都在补辑佚词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绩,使性德词的总数达到三百四十余首。
作为清代杰出的词人之一,自古至今人们对于纳兰词的阅读、品评从未终止过。学界对纳兰词从各个角度的解析与研究,也一直都是热门课题,可谓著论不可胜计。因此《饮水词》各种刊本、选本以及笺校本质量尤为重要,它直接影响着纳兰词的传播与接受果。
上个世纪百年间,纳兰性德的词集(包括词选本)出版不少于50次,比其他任何一位清代词家都多。也由此可见,读者对纳兰词的喜爱程度。其中出版次数集中的时段,是在二三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之后,与这个世纪文化发展的兴衰规律相一致。
其间影响较大的几种刊本为:李勖《饮水词笺》(一九三七,南京正中书局),这是纳兰性德词集的第一个注本。该本用传统笺释法,注重稽求语辞出处,给后来的注释者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冯统《饮水词》(一九八四,广东人民出版社),以《通志堂集》为底本,以张纯修刻本、汪元治刻本及嘉庆前多种词选本,共十一种参校,对性德词作了第一次校订。早期各本中纳兰词的面貌,可藉此本得以知晓。
九十年代出了两种《纳兰词笺注》,一为张草纫笺本(一九九五,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为张秉戍笺本(一九九六,北京出版社)。张草纫本是校注合一本,以光绪年间许增刻本为底本,以《通志堂集》至谭献《箧中词》等共十二种参校。注释则在李勖笺注基础上,有所订正和增益(见后详论);张秉戍本是专一的注释本,且比较注重作品的评点和赏析,形成了自己的特点。二张本近年来又都新印了修订本。
还有一本书需特别提到,即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的《通志堂集》(一九七八)。由于该书的出版,纳兰性德的各种著作才得以广为学界所知。如果没有影本《通志堂集》的流布,二十多年来纳兰性德研究的热潮,或将难以出现。
进入本世纪之后,对于纳兰词的品读与研究并未降温,各种选、注本也层出不穷。随着编辑出版事业的蓬勃发展,《饮水词》的版本更是花样翻出,如浙江古籍出版社的经折装《纳兰词》、燕山出版社《纳兰词》、华侨出版社何雅苓笺注《纳兰的词》等几十种,都只注重表面的装帧,而毫无校勘与评析质量可言。但其中也不乏凤毛麟角之作,由赵秀亭、冯统一先生合著的《饮水词笺校》,又将饮水词的校订、笺注成果推向了一个高峰。
因此,可以将上世纪末与本世纪初为通行的两种校注本,即张草纫先生的《纳兰词笺注》与赵秀亭、冯统一先生的《饮水词笺校》进行分析与比较,窥察目前《饮水词》的校注水平,发现其不足之处或研究的空白区,为读者与研究者的版本选择提供参考与倡导。
张草纫先生的《纳兰词笺注》,以光绪六年的许增刻本为底本,仍依繁体竖排的形式,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出版,1999年第五次印刷。《饮水词笺校》以通志堂本为底本,亦为繁体竖排,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华书局2006年重印。这是一个新的笺校本,在前人的基础上,重新对纳兰性德的词作整理。其特点为,既对前人的研究成果有所继承,同时又具备鲜明的个性特征。
两书虽在很多方面有相同之处,但因著述的出发点与宗旨不同,也存在着诸多差异。
虽然两书都有列原文、校订、笺注、辑评、附录这几个要素,但是在结构设置和内容形式上同中有异。
《纳兰词笺注》正文共五卷,另有“补遗”两卷,一为从《清名家词》中增补的五首,二为上海图书馆《词人纳兰容若手迹》朱彝尊跋文中辑得联句词《浣溪沙》一首;《饮水词笺校》全书分为五卷,前四卷以《通志堂集》的四卷词为底本,移录原词,并遵照其排次(以词牌为序)。第五卷亦为增补卷,将《饮水词笺注》的补遗内容及新的辑佚成果并入,共补辑《通志堂集》未收词四十八首,其中一首为新发现的佚词。
由于所依据的底本不同,两书在词牌的顺序上大相径庭,甚至在词牌名称上也稍有差异。如《诉衷情·冷落绸衾谁与伴》为《笺注》本第一卷第六首,在《笺校》本则为第四卷第二十八首。《赤枣子》在《笺注》本卷一,《笺校》本卷二。“昏鸦尽,小立恨因谁”一首的词牌名在两书中,一称“忆江南”,一称“梦江南”。《饮水词笺校》卷一,以“梦江南”为词牌的一组词共十二首,“昏鸦尽”居其一,而《忆江南》另有其词。在纳兰词中“忆江南”词牌的词只有一首,即《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心灰尽),在《纳兰词笺注》中,其并未和“昏鸦尽”列在同一个词牌下,故《纳兰词笺注》卷一“《忆江南》(昏鸦尽)”疑为“《梦江南》(昏鸦尽)”之误。
《饮水词笺校》标点全依《词谱》、《词律》,所用符号大体依传统的点词格式,即谱上所谓之“韵用句,句用逗,逗用顿,骈骊处用分”。由于作者秉着“词的标点不仅是文辞的断句,还关乎已失传的词的乐句格式”的态度,全书例不用叹号、问号等感情色彩的标号。在注释上,也是先抄录原文句首二三字,而后做出解释;
而《纳兰词笺注》作为较早的校注本,反而应用了新式标点,这应与不同时代的传播需求、学风导向有关。感情标号与注释中的顺序标号,在词作中大量使用。以《忆王孙·西风一夜翦芭蕉》为例,《饮水词笺校》的句读形式为“西风一夜翦芭蕉。满眼芳菲总寂寥。强把心情附浊醪。读离骚。洗尽秋江日夜潮。”《笺注》则为 “西风一夜翦芭蕉。满眼芳菲总寂寥[一]?强把心情附浊醪[二]。读离骚[三]。洗尽秋江日夜潮[四]。”再如,《玉连环影》原词“何处?几叶潇潇雨[一]。湿尽檐花[二],花底人无语,掩屏山[三],玉炉寒[四]。谁见两眉愁聚倚栏杆[五]。”其中就使用了新的注释符号“[]”,即在需要注释的原文处标顺序符号,在文后依次解释。问号“?”的使用,用在原文的问句中,有助于准确理解诗句中的情感色彩。
两书的句读形式平分秋色,前者可以让今天的读者看到古书标点与注释原貌,了解传统文化的优良传统。后者是上世纪的改革开放的大潮下,文化开放的缩影,也是顺应; 新的句读、标注形式。同时这种方式,也更符合读者阅读和检索的需求。
《饮水词笺校》和《纳兰词笺注》的“笺注”部分,考据细致严谨,详尽。饮水词用典颇多,尤喜化用中晚唐和北宋诗词,并吸纳佛道典实、神话传说等。两书作者对此一一注出,这对理解饮水词的意蕴与文化渊源极有助益。因纳兰性德身份与经历特殊性,饮水词中的内容及遣词造句亦多特异处,不少人名、地名、名物、风俗皆不易理解,作者皆详细考辨注明。整体来讲两书的注释工作十分成熟恰当,有意的避免了“不当注而注,当注而不注”的致命错误。
两书的注释词条有较多的重合的之处,但《纳兰词笺注》的词条数量更多,解释也更为详细。例如,对《采桑子·咏春雨》全词六处添加了注脚,其词条分别为“鹅儿柳”、“风丝”、“轻蝉”、“红肥”、“葳蕤”、“地衣”,对每个词条都是先疏解基本含义,然后引用词句、诗句作为释例。如“地衣:地毯。秦观《阮郎归》词‘秋千未拆平水堤,落红成地衣。’”但过于详细也容易造成注释的繁琐,对简单、易懂的词语的过分追究,如《采桑子·发灯书尽红笺也》中将“红笺”解释为“红色的信纸”已属多余,再引入韩偓的诗句进行例证,更是大可不必了。
来自剧照《寂寞空庭春欲晚》
《饮水词笺校》在注释词条的选择和解释等方面,则更注重考证,准确性更高。如两书同注《南歌子·翠袖凝寒薄》中“帘衣如夜空”一句,《饮水词笺校》注释了“帘衣”、“空”两个词,此句中“夜”、“空”两字相连,很容易误认为一个词组“夜空”,但是“夜空”在句中无法解释,因此该书对“空”字进行了细致考证,解释为“月夜室内暗,院中明,人在室内,视帘外景物无阻”的现象。而《纳兰词笺注》只介绍了了“帘”字,并未对“空”字做注释,并且主要侧重于解释成型、传统的词组,却对词语的活用、化用等很少仔细考证。
另外,在前人的基础上,《饮水词笺校》在注释上取了三个方面的突破:首先,增补旧注未能注出的典故。如,指出《木兰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见》中“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句,化用的是谢眺《同王主簿怨情》中“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一句。同时,还对不少旧注进行新的诠释,或举出、抽换更恰当的例证。例如《玉连环影》末句“谁见两眉愁聚倚栏杆”,张草纫注本认为是引用的五代李玽望《望远行》词“愁聚萧娘柳眉”,《饮水词笺校》则举出了更早的诗句,认为是对萧纲《赋乐名得箜篌引》诗“欲知心不平,君看黛眉聚。”较前者更为允恰;其次,注明与作品密切相关的时事。如《梦江南·铁翁古南徐》为康熙“射江豚”时事;再者,注出词作移用、化用友人的成句。如《浣溪沙·寄严荪友》中“况有”二句化用严绳孙《望江南》词语等。此点之前校注者多为忽视,作者特意注出,对深入理解词意帮助极大。
虽然详尽而是此书的“笺注”大的特色,也是对饮水词研究的一大贡献。但《饮水词笺校》在诗句的化用和词语解释等方面仍不免存在疏漏、偏差的弊病,如:
《纳兰词笺注》的“辑评”条目寥寥无几,经笔者统计全书仅有11条。而《饮水词笺校》对此进行了较好的补充,在每首词校订、注释之后,主要是名家对词作的评论。如《有感》后被徐釚评价“以为柔情一缕,能令九转肠回”,张任政评认为“容若此词,似不胜重来之感”。《饮水词笺校》在几本重要的注本中成书晚,对《纳兰词笺注》《饮水词笺》等也有借鉴和吸收,“辑评”的数量也尤为可观。但也存在评论者单一的瑕疵,因多是陈廷焯在《云韶集》中的著述。现笔者将自己所知见的评述,并可补入《饮水词笺校》“辑评”的条目列举如下,以供参考:
此部分亦可参读张秉戍本《纳兰词笺注》,布置在书后的《附录1:纳兰性德词集评》,包含的评论更为丰富。有对纳兰性德品性与经历的评论,有对纳兰词整体词风的概括,有的是几组词句的比较赏析,如集入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内容“ ‘明月照积雪’ 、 ‘大江流日夜 ’、‘中天悬明月’ 、‘黄河落日圆’,此种意境可谓千古奇观。”则是总结性评论。
“校订”部分是两书研究成果的精华,也是对读者、研究者有裨益的内容。饮水词异文颇多,给校订带来很大的困难,各书讹误、颠倒之处不胜枚举,缺少的版本。自《纳兰词笺注》《饮水词笺校》两书在前人基础上,进行了力度较大的校订之后,成为纳兰词集精校本的代表,为纳兰词集的两个版本系统起到了净化的作用。
《纳兰词笺注》中保留许增刊本中的校记,又根据《通志堂集》、张纯修本《饮水诗词集》、道光二十五年的重梓本、万松山房刊印本等重新校订。凡底本缺漏、讹误,据校本改正。增补者或校本有可供参考之异文者,均予出校。凡校本有讹误,或一般习用之通假字、避讳字、异体字,均不出校。《瑶华集》中,对作者无题之词,皆擅加词题,亦概不出校;《饮水词笺校》对底本中的错讹,如夺字、误字、词牌等,均采用参校本订补,并出校记。与参校本相比,底本在格律和取意诸方面缺失的地方,也依他本订入正文,并出校记。这样做免却了底本的缺陷,形成一个更完善的新文本。遵循校勘通例,底本与其他本子凡有不同的地方,也悉数出校记,保存了各版本的面貌。如《蝶恋花》的校订只列出不同之处:
上片“都成”汪刻本作”长如“。“若似”汪刻本作“但似”。下片“无那尘缘”汪刻本作“无奈钟情”。从校勘成果来看,《饮水词笺校》比《纳兰词笺注》的校订更为,填补了前人校勘的疏漏之处。例如《酒泉子》一词,《笺注》本无校记,《笺校》本则指出“《瑶华集》有副题‘无题’”。《天仙子·梦里蘼芜青一翦》一词,《笺注》本只是说明许增刻本校出的“断,一作‘远’”,而《笺校》本除此之外,更有另外五条校记。
从校勘依据来看,《饮水词笺校》所依靠材料的来源更广,更为丰富。《纳兰词笺注》主要参照纳兰词的不同刊印本:《通志堂集》本、张纯修本《饮水诗词集》、道光二十五年的重梓本、万松山房刊印本、袁兰村小仓山房刊本《饮水词钞》、汪元治《纳兰词》、顾贞观、纳兰性德同选《今词初集》等。词选集:王昶《清朝词综》、蒋景祁《瑶华集》、谭献《箧中词》、蒋重光《昭代词选》、姚阶茝《清朝词雅》、卓回《古今词汇》。《饮水词笺校》在对上述材料再次进行校订挖掘外,仍努力从本书、其他文献中中查找剩余错误,或搜寻新的证据。在《清平初选后集》《百名家词钞》《草堂嗣响》《古今词选》等书中,校勘出大量的异文。如《浣溪沙·欲寄愁心朔雁边》校订“上片‘离颜’《草堂嗣响》、汪刻本作‘离筵’”,这就为只注出依据“汪刻本”提供了又一重证据,使异文正误得到判断。另外,如《蝶恋花·露下庭柯蝉响秋》,《纳兰词笺注》根据所依据材料并未有所斩获,《饮水词笺校》则另找其他文献,从《百名家词钞》中发现此词的词牌名另作“鹊踏枝”。
两书的附录部分提供了研究纳兰性德生平、事迹、创作等的第一手珍贵资料,为读者与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纳兰词笺注》的附录内容包括,附录一:《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四》《清史·列传·卷七十一》两部史书对纳兰的的记载;徐乾学为其作的《墓志铭》《神道碑文》;韩菼为之作的《神道碑铭》;附录二:总评。即纳兰性德的友人、同时或后来的学者、词人对纳兰词多做评说的汇集;附录三:序跋。即对历代纳兰词的刻印本中刊刻者所作的序跋,对于了解纳兰词集的刊刻情况、考察版本源流极有帮助。
《饮水词笺校》的附录部分同样收入了徐乾学《墓志铭》,韩菼《神道碑文》,另加姜宸英的《墓表》,同样汇集了各个通行刻印本的序跋。更有价值的是作者收集整理了纳兰性德的书信手简附于书后,成为我们了解纳兰性德思想特点与情感直接、可靠的资料。两书附录内容相结合来研究纳兰性德与其著述,则更具性。同时两书在再版、修订时应吸收新的整理、研究的成果,为读者的研究提供更多的线索与文献资料。
《饮水词笺校》作为晚出者,已经站在了前辈的肩膀上。大量可参考资料与研究成果,让此书有了很好的基础。同时此书也取得十分重要的新进展,让纳兰及饮水词的研究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饮水词笺校》除了上述几项内容外,还增加了“说明”部分,列于在“注释”之后,承载的内容是对于所校注的词中需要考证的重要问题。这些问题或为颇有疑点的考证结果,或为猜测之论,有时是与词坐相关的重要资料,编者将“说明部分”作为考证形式的呈现。例如《江城子》的“说明”:“此阙本宋玉《高唐赋》,咏神女阳台事,无关史事。副题做‘咏史’殊不可解。袁刻、汪刻本不取副题,或缘于此”。《如梦令》三首“词意仿佛,内容相关,或作于同时。其用朱彝尊成句,或有关朱氏者”。《金缕曲·生怕芳樽满》的“说明”就是一段精彩的考证文字。本书第五卷,后一首诗《罗敷媚》为新发现佚词,“说明部分”指出是在网上信息中录出和考证的,其确为纳兰性德遗失的作品。
值得关注的是“说明”部分明确了词作的具体背景和时间,并给予“编年”。对词人情感心理、思想面貌、经历行迹、交游唱和做了准确而生动的记录,让读者知晓词创作的历史情境,如亲临其境。对《饮水词》的编年,将《饮水词》的研究向前大大的推进,嘉惠学界。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中曾精辟的指出“自古训释诗章,可别为二:一为考证本事,以为解释辞句。质言之,前者乃考今典,即当时的事实;后者乃释古典,即旧籍之出处”。“释古典”不易,“考今典”尤难。本书在两个方面的成绩都很为突出,值得肯定。
这本书的“增补卷”的辑佚成果颇丰,为饮水词的补入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其补辑了《通志堂集》未收词四十八首,其中一首为新发现的佚词《罗敷媚·赠蒋京少》。补辑的依据,除列入参校的各本外,还有《枫江渔父图跋》、《西余蒋氏宗谱》等多种文献及许增榆园本《纳兰词》,个别词作依据纳兰存世手迹补入。增补词凡有两个以上不同来源的,一般选择无文字差错或文意较优的为底本,其余作为参校本入校。由于这个原因,第五卷词的次序,未能尽按其底本的刊刻时间进行排列。
本书恰当的考证颇具信实性,多纠正前人之失,发现前人未揭示之处。如清末未出现关于纳兰性德曾眷一“入宫女子”的传说,民国时却有人视为信史,用当时词人的某些词为佐证,传言《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是写纳兰与“宫中表妹”在宫中重逢的情景。作者根据《精选国朝诗馀》的异文,认为此词必缘沈宛而作,词人纳沈宛为妾在康熙二十三、二十四年交岁之际,这词作于此时,作者认为传说于史无征,并不可信;又说《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写恋人在天,欲访而无由。苏雪林《清代男女两大词人恋史的研究》认为此恋人为“入宫女子”,并以李商隐《海客诗》为证,然而作者认为“入宫女子”云云只是传说,姑妄听之而已。李商隐的《海客》诗亦非恋诗,此词言人在天下,即言不在人间,解做悼亡诗,贴近事实。《临江仙·绿叶成阴春尽也》苏雪林认为写词人在于宫女相恋情事,作者经过详尽考辨分析,认为此词写科举之事,与恋情毫无关系。
再如,认为《采桑子·彤霞久绝飞琼字》多用道家传说,以咏所思之人,指出近人多揣测其事实,毫无确切依据。考辨词本身及创作时间,对于不能确定的,仅指出大致时间,不妄下断语。由此可见作者治学态度严谨,反对主观臆断,不迷信先人之见,下笔用词谨慎。
总之本书体例完备,材料丰富,考证,注释详尽,后出转精,是一部厚重扎实的著作,对纳兰性德及《饮水词》的研究贡献功不可没。但也并非尽善尽美,有些地方还需要进一步的改进,如书末好列出征引书目和版本依据,还可编出字词索引等,以便读者阅读。
《饮水词》在读者和文学研究者手里饱受追捧,但在内容的校注解释方面却十分冷清寂寥。这两相矛盾的情况,势必会让的校勘注释不严密的劣质版本,随着出版热潮而大量传播,对读者与诗词研究者带来极大的误导,从而产生越来越多的错误解读。
以上详细介绍的两本《饮水词》校注本,代表了目前纳兰词文献整理与研究的较高水平。这两个注本都有各自的特色和研究突破,对饮水词的校注与辑佚功不可没。但是这两个本子也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不能称之为《饮水词》校注本的公认且熟知的之作。
因此,我们应当认识到《饮水词》的研究,急需要不断产生校勘认真、注释精当的版本来代替市场上装帧花哨、错误劣本。《饮水词》在文学和诗词领域的研究著作不胜枚举,而在文献学方面校勘注释,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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