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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的《春风》里说:“春风是平等待人的。无论大小,一律要吹到春风的。”
每年春风到来时,身体就会收到由它而起的感知。就算并未走到太阳底下,任由身体暴露出来。
春风来时,经过了山丘、田野、桃林、溪水,带着一身轻柔水汽,裹挟着花果芬芳,掠过屋瓦,佛过燕子细小的面颊,然后穿堂过户,吹到我的身上,我躺在冬日还未更换的厚被里,感受到它的细腻。
宋文治《春风又绿江南岸》(局部)
春风是轻暖的,咋暖还寒时候,它像一条鹅绒被,像一件羊绒衫,软且柔;天气热上去了,春风就是绯红的纱巾,是鹅黄的面纱,轻而撩拨。它唤起深处的、对生命的渴望,叫醒细微的、隐藏在日常背后的情思。
没人不爱春风,它总是平等待人。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春风是喜气洋洋的意象,与美好喜悦相连。
吴青霞《春风得意图》(局部)
唐人孟郊据说是个性情孤僻的人,与苦吟诗人贾岛交好,并称“郊寒岛瘦”。
贾岛性格也很奇怪,似乎有些极端,“推敲”二字就由他得来,他对斟字酌句的热爱过于常人。小时候读他的《题诗后》: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觉得夸张,怎么知音不赏识,就要死掉呢?
孟郊和他交往至深不奇怪。孟郊出自寒门,一生都没什么钱,母亲总是幸苦付出,让他去应试,故此有了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在他中年四十六岁时,奉母之命,再次参加科举考试,这一次,考上了,便有了这首《登科后》。这首诗,欢天喜地之情,溢于言表,好似放肆大笑中,脱口而出。
中年及第,真是令人唏嘘啊!好在孟郊心胸开阔,不像范进,一口痰噎死了。
若不知道孟郊早年惨淡的人生,无法理解“昔日龌龊”这四个字,他隐居过,苦读过,落第过,如今终于考上了,自然是要“放荡思无涯”,骑上他的马儿,在长安城里游荡,感受春风煦暖,繁花似锦。
曾经生活晦暗,沉浸在底层文人的失意中,如今未来开阔了,第一时间没有想着去挥霍放纵,而是骑马看看昔日不敢多驻足的长安,体验一下美景里及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当我心情极度好的时候,经常会想起孟郊的这两句诗,觉得他写得真是特别好,把“高兴”二字写得又美又贴切。也是由于这两句诗,让我觉得春风几乎是所有诗词意象里,喜气的那一个了。
杜牧真的擅长写绝句,绝句里又擅长使用修辞手法,修辞手法里又擅长比喻和借代。比如“铜雀春深锁二乔”,借铜雀来写二乔如笼中鸟,华贵而无自由。这句“豆蔻梢头二月初”,也是借含苞欲放、粉圆初开的豆蔻,来暗喻这位十三岁的歌妓是个美丽的处女。
和其他诗人词人一样,杜牧也留恋于青楼,曾经写过一首《遣怀》: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是何等风流倜傥,能轻描淡写说,我在青楼歌妓间是出了名的薄情郎。
但这位歌妓却深深打动了杜牧大诗人的心,让他在离别扬州时,留下了这一首千古绝句,情感上写得缱绻动人,意象上又把扬州写得风光旖旎。
诗里的春风,一写扬州城里漂亮繁华,春和景明、惠风和畅,二写美人多得数不胜数,十里不重样,但这位十三余岁的美人,不用增添任何矫饰,她卷上珠帘,稍露模样,就是艳压群芳。
之前网络上特别流行一句话,叫“春风十里不如你”,许多人以为是漂亮的春景不如你,其实它出自杜牧这首《赠别》,更确切的意思,就是所有的美人都不如你,春风即美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一句,总觉得毫无遮拦,哪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来得盛赞!可以说,网络用语和原版诗词,是不能比的。
项维仁《四美图 杨贵妃》
这首诗是李白的名作,也是经常被引用来写美人的绝句,毕竟《清平调》三首都是写一个人——美貌名垂青史的杨贵妃。
这首诗到什么地步呢?外国品牌 REVLON,被翻译成中文字“露华浓”,如果用其他的,立马丧失神韵,沦为平庸,但能与杨贵妃、李白、盛唐联系在一起,它就自添十分魅力。
《清平调》其余二首也都写得很好: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二)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
(其三)
这三首诗,我学生时代都在课本上背过,只有《云想衣裳》令我惊艳。
李白为什么会写这三首诗呢?唐明皇和杨贵妃赏牡丹,叫上了李白,皇上让李白赋牡丹诗,同时赞美贵妃美貌。别看李白好像整天喝酒幻想,登山划船,赋起美人来也是一等一的绝,头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就赢了。你想,牡丹已经是花中冠绝的皇后了,还想着要贵妃的容颜,这贵妃该是怎样的天外来仙?
月下牡丹,在春风吹拂下微微颤动,晶莹的月露闪烁着华光,与美人之姿又进行融合,美人是花,又甚过花。这样的写法,这样的赞赏力度,我想十个唐明皇也会满足的。
有了李白的《清平调》,从此春风牡丹之喻,无人敢用,因为谁也没有他用的好。
春风与喜悦、生命、美人等总是密不可分,读关于春风的诗,总令人心情大好。若有伤心失意,找找春风诗,立刻一扫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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