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9年,因遭构陷,苏轼深陷“乌台诗案”,备受摧残,其后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等于是“半个犯人”,那几年可以说是苏轼人生中困难的时期之一。
在人生的谷底,苏轼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他去游览了赤壁古战场,凭吊古人,写了两篇赤壁赋。
1082年,苏轼与友人泛舟于赤壁,有了一番对话,被苏轼记录在了赤壁赋中,流传千古。
当晚风景怡人,好的不得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苏轼于是唱起歌来,兴高采烈,身边的客人吹箫应和,但其声甚为悲伤。苏轼就问了,你为啥不高兴?
客人说起了曹孟德:
……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原来他是感慨人生的无常,生命的短暂,“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人生苦短,不如眼前的滚滚江水,绵延无穷。
苏轼听了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他的意思是说,你可看到了眼前的流水和明月?时间的流逝就像这流水,其实它并没有真的逝去。
月有阴晴圆缺,但其实一直没有增减。所以,如果从事物“变”的角度看,天地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没有一瞬间是不变的,一切都是无常的。
而如果从“不变”的角度看,万物与你我也都是永恒的,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受困于人生和事物的变化,为世事无常而苦恼。比如崔护的这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时移事迁,让人惆怅不已。
在苏轼看来,“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直白点说就是做人要开心点,不要想多了,一切都是自然变化而已。
事实上,人是宇宙万物的一分子,就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而不干涸,日月、江水和宇宙是永恒,“我”也是永恒的。
正如僧肇的《物不迁论》所讲,“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
动和静,变和不变,根本在于人心的波澜起伏而已。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人心易变,所以才那么伤春悲秋,感慨万千。其实,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们既要懂得“变”中的“不变”,也要明白“不变”中的“变”。
如此,就能参透时间,也就看破了生死。
什么是时间?物质的永恒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这是人的思想的产物,是人对物质变化的一个衡量。
这种衡量其实是简单的、主观的,它代表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探索。但它绝不代表这个世界的客观存在和真实样子。
实际上,我们都是盲人,都在摸世界这个大象。
只有清楚了人的眼耳鼻舌身意的感官的局限,我们才能明白自己的无知和渺小。要知道,生死一体,时间在变化,但“时间”背后的宇宙、世界是永恒的。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所以,人间很值得。什么才是豁达,苏轼这样就是了。笑傲江湖,天人合一,这才是人生的大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