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底,木心走到了生命尽头。病到恍惚时,一天木心突然对陈丹青提起:以后你出去讲演,戴上袖扣,把手举起来,让人看见,就说我送你的。此前木心从未说过自己有袖扣,更别提送给谁了。他是不是记错了?
木心原名孙璞,年少时曾是江南富庶大户的少爷,还是旁人眼中任性荒唐、放荡不羁的那一类。19岁那年的冬天,木心借口养病,命人挑着两箱书与他一同躲进莫干山中的一间房子里读书。邻居山民完全不能理解这位年轻人的举动,便笑他:“这傻子,不好好当少爷,非要跑来这冷清的荒山中受苦。”转年大地回春时,木心山下,挑夫的篮子里便多出了几册他用一个冬天写出的书稿。
木心第一次走上讲台的年纪,跟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当时,他一进教室,就有学生以为他是插班生,“好心”提醒他走错了教室。木心只是扬了一下点名册,平静地说“我的位子在这里”,便走上了讲台。美术是木心的看家本行,听过他的课,很多不爱美术的学生也动了心。但还是有细心的学生看出木心是位新手老师,因为他“课上看了两次手表。”
由于童年家境殷实、富甲一方,木心曾经对生计琐事毫无概念。直到1998年,71岁木心才说出了心中珍藏已久的秘密:他从小就想定了“一辈子不工作”。木心清高,他一直想不明白,飞鸟走兽爬虫游鱼都不工作,自己为何要工作呢?正因如此,木心“工作”起来十分认真周到,他决心要以工作为手段,达到不工作的目的,在后来的人生中,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木心以决绝的姿态选择了艺术,他曾明确告诉世人,自己不要过常人的生活,甚至连温暖和安定也不要,他愿一生与凄清、孤独和单调相伴。在他心中,如果与艺术相许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艺术广大已极,足可占有一个人。”
木心对艺术有着极为苛刻的追求,生活中却是个宽容又幽默的人。曾有一位被木心戏称为“维珂”的学生,偷了他的书变卖换钱,还到处打着木心的名号招摇撞骗。一天晚上,一位陌生女子带了两个男孩敲开了木心的家门,她自称是维珂的妻子,声泪俱下控诉丈夫的行径。木心听后耐心地劝慰道:哭什么呢,他骗我是骗完了,骗你还没有骗完。
木心离世几天后,待陈丹青去他的家中整理遗物时,其实早已把袖扣的事忘记了。忽然间,陈丹青在一个小盒子里看见了木心口中的那副袖扣。因为是贵重的小物件,像旧时的人们一样,木心将它们用手帕细细包裹着。
诚如木心所言,人类的黄金时代并不属于人类,而属于少数人。他经历过辉煌与黑暗的时代,却将一切经历都化为创作的养分和灵感,一生温良精致,不舍诗意与爱,身体力行告诉世人,当代依然有“绅士”、有“艺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即使终不能至,依然心向往之。
才华横溢真诚不油腻,绝顶聪慧却心怀悲悯,木心再次走进人们的视野时,已经是一位几近耳顺之年老人了。然而他没有垂头丧气的抱怨,从不居高临下的说教,只是将自己半个世纪来的孤独思考娓娓道来,便足以洗涤俗世的尘埃,安抚躁动的灵魂。
《文学回忆录》是木心从1989年到1994年的5年间,为当时旅居美国的中国青年画家、舞蹈家、史家、雕刻家所作的“文学的远征”。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人们因为木心而相聚,聆听他随性的神聊,记录下闪耀着智慧光芒的金句。从古希腊神话开始,纵贯古今中外,形成了一部生动迷人的文学史。
读完它,你就会真正理解木心一生的坚信: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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