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黄雀
前几天一位在我爸家附近工作的大叔,送给我爸三只黄鸟。
我爸稀罕得不行,等我回家,赶忙跟我显摆他这几只新宠。
我问他人家干嘛平白无故地送你黄鸟呢?他笑着跟我说,因为我给了他三只贝子……
贝子也是一种鸟,学名煤山雀。我爸那几只贝子,正是大旺的时候,从早到晚叫个不停。要是按照鸟市上的价格来算,我爸这算是亏了。可他不觉着,他爱黄鸟,在他眼里,饲喂简单的黄鸟才是正统的笼养鸟。而那些不正经吃粮食,天天又是鸡蛋黄又是黄豆面的软食鸟,都可以统称为杂鸟。
黄鸟又叫黄雀,几百年来一直是很受人喜爱的鸣鸟,尤其清末更是盛行,话剧《茶馆》里,那位活不下去也不能让鸟饿着的满清遗民松二爷,见天儿不离手拎着的就是黄鸟。满族祖居东北,这里是黄雀的繁殖地,估计这也是很多八旗子弟喜欢黄鸟的原因。
其实到现在东北地区也有很多养鸟人有在迁徙季捕捉黄雀的习惯。不过随着这几年人们保护环境和野生动物的意识不断提高,滥捕黄雀的陋习已经很少见了。
在我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到十几岁那几年,每到五一或十一前后,邻居陈爷家后院那棵干巴树杈子上,就挂满了拍笼和滚笼。这些都是打鸟用的工具笼,笼子中间位置养着诱鸟,东北俗称油子(诱子的变音)。四周布有,上绑着谷穗,鸟在迁徙途中飞得又累又饿,听见同伴的召唤落下歇歇脚,再看见有吃的,很难抵御住引诱,落在上,笼子上的拍儿就会把鸟扣住,滚笼则更‘先进’一些,鸟掉落进去后,还会自动恢复原样,等着下一只鸟落入陷阱。
陈爷家的养笼有限,他一般都会把打到的母鸟放掉,然后把公子留下,这是一些捕鸟人原始的保护意识。(其实这种方法并不能起到什么好的果,因为黄雀在迁徙途中,大多数已经结成了伴侣,甚至有一大部分已经完成了交配,就好像两口子其实早就领证结婚了,媳妇刚怀孕您就把丈夫给抓走,还判了个无期,您说剩下那孤儿寡母的,让人家怎么活。)
陈爷家的笼子不多,养不下的时候也会送给邻居几个,我就是其中的一位‘受益人’。
用陈爷的话说:‘黄巧儿和苏巧儿,是天底下傻的鸟’。主要是这两种鸟的警惕性都不高,容易被食物吸引,落入陷阱。苏巧儿是朱顶雀的俗称,那家伙确实傻,有时冬天在公园遇到,它都不咋怕人。不过叫声比较单一,除了打嘟噜就是驾驾驾,老养鸟的开玩笑说把它挂在马车上,都不用再雇赶车的。所以正经的养鸟人很少会养它。
黄雀就不一样了,黄雀不但善鸣,而且除了叽叽喳喳的‘本叫’之外,还善于学一些别的鸟的叫声。比如北京养黄雀的就讲究三大口,好黄雀要学会灰喜鹊,红子,油葫芦的叫声,学的过程也有专业的名词。叫押口。而且好的黄雀还不能带有脏口,就是不能学其它的鸟叫,尤其是太平鸟、金翅等鸟的叫声。更是黄雀的大忌。
押口的黄雀,以‘麻公’为优,所谓麻公,就是当年出生的,还没有完全完成换羽的亚成体公黄雀,它们和成年公黄鸟的黑盖儿头不一样,头顶的毛黑黄掺杂,有的甚至干脆连黑毛都没有。这样的黄雀,还没有形成‘定口’,听见什么动静都爱学,为养鸟人所喜爱。
东北这边养黄雀就比较粗放,大概是因为很多养鸟人之所以养黄雀,就是图这种鸟养着省事儿的缘故,所以对于黄雀的讲究也没那么多。更不用说还要押京津等地讲究的‘三大口’了。老吴就遇到过一位鸟贩子,笼里的黄雀反复学太平鸟打铃一样的声音,反倒比一般的黄鸟要价高出不少。
从毛色上说,成年的黄雀,还有青公和黄公两种说法,青公就是那种毛色发青绿色的黄雀,个头一般比黄公要大。黄公又叫亮公,顾名思义颜色为‘亮黄’色。老吴所见押口的鸟,黄公优于青公,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大概是黄公的语言天赋要比青公好一些吧。
还有一些变异的黄雀,也很受各地养鸟人青睐,比如个别黄雀头上的黑盖会延伸到颈后部,在南方这类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观音顶,但这路鸟到了东北某些地区,名字就差点意思了——大背头。
还有‘金顶’、‘银顶’之类的所谓‘稀有种’,也都是黄雀的变异体。公黄雀头上无黑盖,而是金色毛,就叫‘金顶’,同理白色毛的则称为‘银顶’黄雀。早年间一些卖鸟的不懂生殖隔离,就说‘银顶’黄雀是和白头翁通奸所生,而至于‘金顶’黄雀,则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奸夫’顶罪。
还有一种身上略微泛红的黄雀,也有一部分人喜欢,其实那是食物的色素沉着,等褪过一茬毛之后,红色就会不见了。
黄鸟为人诟病的,就是它爱甩食的毛病,大部分养黄鸟的人都是喂以谷物种子,比如黄鸟得意的苏子等油料,但是吃的时候会有挑食的习惯,爱用嘴在食缸里来回扒拉,常常被它甩得满哪儿都是鸟食,这些年有不少养鸟人改用粉料替代粮食,据说果好一些,可以改正部分黄雀爱甩食的毛病。
还有人不喜欢黄雀,是因为它每次‘哨口’后面的那声杀猪叫,实在不悦耳,东北有些地区管这个声音叫‘拉叉’,还有人专门喜欢听这一声,真应了那句老话,武大郎拎猫头鹰——什么人玩什么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