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得了重病,请道家来替他上表奏请天神消灾去祸,照规矩病人要坦白自己的过错,王献之说,“想不起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世说新语》里记载的这个故事,字少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
这里面有忏悔,有态度诚恳的道歉,也有对原配妻子的深情,催人泪下。
王献之的老爸王羲之,当年因为在东厢房袒胸睡大觉,被派人去相女婿的郗鉴看中,留下来“东床快婿”这个成语。
据《晋书》所载,在王羲之和妻子郗璿的七个儿子中,有五个是在史籍中较出名的,而小的儿子王献之则为突出。
王献之的结发妻子郗道茂,是***妈郗璿的亲侄女,也是王献之的表姐。
既然是姑表亲,小时候就在一起玩耍,俩人很熟悉,郗道茂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王献之就央求父亲为自己提婚。
为此王羲之就还给郗昙写了一封信:
“你家女孩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如果没有,就和我家小郎结婚,那是再好不过了。希望你考虑一下。”
之后两个人很快就结婚了。
青梅竹马,喜结连理,也算是幸福美满的婚姻,有一点遗憾,他们的女儿夭折了。
在晋孝武帝宁康元年,驸马桓济参与谋杀自己叔父桓冲,被自己的老爸恒温下令拘捕,后连驸马的资格都被取消了,公主成了寡妇。
朝廷重臣谢安、王坦之等人与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的母亲徐贵人商议,决定将新安公主改嫁与王献之。
晋孝武帝这时十一岁,自然是权臣们说了算。
这是一场很色彩的政治婚姻。做为东晋权力中心琅邪王家从来没有缺席,这一次选中王献之进入权力中心。
有人说是新安公主看上了王献之,这当然有戏剧性果,但是可能性不大,毕竟新安公主也是任人摆布的工具而已,她被迫与原本丈夫桓冲离婚,并不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合之类。
王献之只好与郗道茂离婚,成为驸马,而由此亦进入权力中心,一路的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官至中书令了,很显然这是这个婚姻带给他的。
从一些资料看,谢安对王献之的欣赏,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他和新安公主生有一个女儿,取名神爱,过了一半年,自己就死去了,活了四十二岁。
神爱后来做了皇后,嫁给了痴呆皇帝晋安帝。
王献之与新安公主的婚姻,据说初王献之本人也不愿意,他曾以自残的方式相推辞,以艾草烧伤双脚,称行动不便,不能完婚,不过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后来竟落下跛足的毛病。
好好的一场婚姻,就这样被政治玩没了。
再说郗道茂离开王家,此时父亲已死,无处安身,也只好寄生于伯父郗愔门下,没有再嫁,凄苦着郁郁而终了。
王献之对于郗道茂的感情,应该说是真挚的,《世说新语》中的记载的这个故事,我们可以感觉到。
王献之当时也可以选择坚决不娶,不过他没有,这也是他愧疚的原因。
因为他是个书法家,在现存他的书法帖中,有好几则的内容,可以他对结发妻子郗道茂的深情的。
《思恋帖》这样写道:
“思恋,无往不至。省告,对之悲塞!未知何日复得奉见。何以喻此心!惟愿尽珍重理。迟此信反,复知动静。”
翻译过来就是:
“我对你的思恋无处不在,每时每刻。我反省自己时悲哀充满天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与你相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呢。只希望你能多多保重。无论早晚一定给我回信,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姊性缠绵帖》说:“姊性缠绵,触事殊当不可。献之方当长愁耳。”
翻译过来就是:姐姐的性格软弱,遇到事情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这担心你这个性格呀。
《奉对帖》是公元376年,离婚后的王献之写给前妻的信: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类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无已,唯当绝气耳。”
翻译过来就是:
我和姐姐生活多久都不会厌的,即使是年复一年地相对,也可以当作是一日之欢。
那种额头触着额头的欢畅,只是遗憾不能再尽兴一点、更尽兴一点。
正想着要和姐姐成双成对,白头偕老,哪知道命运如此不顺,分离到这个地步!
实在是伤心惆怅啊,什么时候才能白天晚上都见到表姐呢?我只能仰首低头悲叹呜咽,实在没有办法啊,要跟姐姐见面,只能等到我断气罢了!
因为是和王羲之齐名的大书法,王献之的这些信才得以保存,除了书法价值,这封信的悲苦哀愁,感情真挚,催人泪下。
即使是生在琅琊王家这样的世家豪门,也有许多无奈和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