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河流,飘摇的小舟
今天推荐本好书——《巨流河》。这是十年前我读过的一本书,是读过好几遍的一本书。这是八十多岁的作家齐邦媛先生历时四年完成的回忆录。记得我和几个朋友看完后,都感到有些内心激荡,唏嘘感慨,甚至意难平。
这是一本在时代洪流裹挟之下的个人命运记录,作者并没有肆意渲染地去诉说波澜起伏的多舛命运,也没有温绵多情地去讲述一段足以让人落泪的爱情,而是以一个女人少有的开阔眼界和人生格局,克制、隐忍、平和地展开叙述——父女两代人是如何从东北的巨流河飘零到的哑口海的苦难往事,以及国破家亡之下的家国情怀和儿女情长。
厚厚的一本回忆录大概分成三部分:抗战年代背景下,年幼时期的颠沛流离及青年时期的求学成长;大学毕业解放前夕,到求职任教及组建家庭;解放后直到八十年代,扎根致力于文学和教育事业。
书中让我印象深的人和事,其一是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被母亲称为“温和洁净真君子”的一个理想革命者。他一生怀揣赤诚爱国之心,民国初留学日本、德国,学成归来希望教育报国。1925年参与郭松龄反叛张作霖之战,战败后举家开始流亡。抗战期间他坚持一方面安置流亡关内东北青年,一方面指导关外地下抗日工作。解放战争后期,随行国民党败退,后因开罪蒋介石被革除党籍,1987年郁郁而终。一生壮怀激烈却付诸流水,即使“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但又奈何?
让人感慨的是,父亲对女儿齐邦媛的教育和影响,正如书中所说 “父亲给了我理想深度”。即便在九死一生、家园破碎的颠沛流离岁月,他仍积极奔波办学,也坚持让子女上学受教育,停课也不停学。在身不由己的纷杂世事中给到齐邦媛很重要的人生解惑和路标。一封给女儿的信中这样写到:吾儿生性单纯,既对现在功课有很大兴趣,应尽量利用武大有名的图书馆多读相关书籍,不必参加任何政治活动。国内局势仍在低潮,前线真可说是在浴血守土。吾儿只身在外,务望保持健康,面临任何事时都必须沉得住气。”殷殷之心,拳拳可见。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齐邦媛能成长为一名思想独立、不惧苦难的女子,和父亲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书中另一个让我感动的人物是张大飞,相信每个读过此书的人无不为齐邦媛和张大飞之间的真挚情感而动容。张大飞,因其父协助抗日被日本人烧死,逃入关内,进入中山中学后与齐家熟识,温善淳良的他始终给齐邦媛以兄妹般的呵护。“七七事变”后,他义无反顾加入空军,进入赫赫有名的飞虎队,1945年的一次空战中壮烈殉国,生命永远停止在26岁。齐邦媛和张大飞是两个不同生活天地的人,一个在学校静心读书、醉心文学,一个在空中日夜逐敌、随时赴死。俩人长达8年的通信中,一直用文字慰藉彼此的心灵。张大飞对齐邦媛亦亲亦友的感情也一直是诚恳而隐忍的。正如张大飞遗书中写给邦媛哥哥的话:这些年来,我们走着多么不同的道路,我只会升空作战,全神贯注天上地下的生死存亡。而她每日的诗书之间,正向着我所祝福的光明之路走去。以我这必死之身,怎么能对她说“我爱你”呢?
在一次执行任务前张大飞去学校看她,俩人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是这样的——“我跟着他往校门口走,走了一半,骤雨落下,他拉着我跑到范孙楼门口,在一块屋檐下站住,把我拢进他掩盖全身戎装的大雨衣里,搂着我靠近他的胸膛。隔着军装和皮带,我听见他心跳如鼓声。只有片刻,他松手叫我快回宿舍,说:‘我必须走了。’一九四三春风远矣。今生,我未再见他一面。”
今天,在南京紫金山的航空烈士公墓中,我们可以找到抗日英雄张大飞的名字,他的墓碑上刻着几个简单的字:张大飞,上尉,辽宁营口人,一九一八年生,一九四五年殉职。
每每翻看此书,心情总是沉重的、怅惘的。的确,每个人所生活的时代不能够去选择,个体命运的沉浮和悲欢离合也难以跳脱时代的洪流。“时代的尘埃,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如果可以,谁不愿意选择岁月静好、安然一生?
若我们能从本书中能体会到那个时代的悲苦和残酷,也就能感恩于我们这个年代的幸福和美好,去真正思考我们要做一些什么,要把握住一些什么……就如作者书中所说:我希望中国的读书人,无论你读什么,能早日养成自己的兴趣,一生内心有些倚靠,日久产生沉稳的判断力。这么大的,这么多的人,这么复杂,环环相扣的历史,再也不要用激情决定及个人的命运;我还盼望年轻人能培养一个宽容、悲悯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