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之和陈子昂、沈佺期都是朋友,尤其是乔知之和陈子昂都是被武家人所害。乔知之死于魏王武承嗣之手,陈子昂间接死于息国公武攸宜之手,如果再算上当年被梁王武三思投入大牢的卢照邻,武则天的侄儿们真是“专业”祸害诗人。
沈佺期有一首名作,名为《独不见》,又名《古意呈补阙乔知之》,就着乔知之的事,也可以说一说。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古意呈补阙乔知之》
先说诗名,和“员外”一样,“补阙”是官名,从七品上的一个小官,乔知之的职责和杜甫的“拾遗”差不多,都是给皇帝提意见的。设此官职的意义在于提醒大臣要勇于给皇帝进谏找茬。
“官卑责重”更容易激发大家当官的责任心。谏不谏在你,这个也没有绩考核,都是凭自己良心。
“补阙”也好,“拾遗”也好,都是容易得罪人的官职,还容易被人当枪使,属于高危职业。谏得好一举成名,朝野咸知;谏得不好,随时倒霉。像杜甫这种始终怀揣着一颗忠君爱民之心,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还没在肃宗朝站稳脚跟,就忙着谏谏谏。谏到肃宗怒了,一纸“墨制”打发他回家。当然也有很多佞臣——位居三公,身居相位,身为御史,也一样是装聋作哑,曲意奉承。人和人总是不同的。在武后朝,权臣当道。武后改朝换代后又极为在意,刻意压制底下的舆论,不允许不合意的声音出现,像乔知之这样的芝麻小官基本没什么用武之地。你看,他有现成的优势,然而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抢了,他都不敢利用工作之便,打报告弹劾这个事,胆小窝囊到什么地步?“卢家少妇”是指代富贵之家,成双的燕子令思妇想起丈夫不在身边。“独不见”是乐府题,用来暗指思妇吟唱或听到的歌曲。“流黄”是黄色的绢,指代思妇欲寄出的寒衣。沈佺期的诗才要好过宋之问,他的很多乐府诗都写得情致委婉,辞境皆佳。这首《独不见》是他乐府诗的代表作,已经具备七律的格局。音律和谐,端严大气,华美之中深情含蓄。这首诗画面感很强,单独读起来,只是一篇典雅的、写少妇思夫的诗篇,言辞足够美丽,情感足够动人,结合乔知之的经历读起来,却别有一番思量。如宇文所安所说,唐代很多名诗往往如此,传记和轶事的背景使诗歌变得有趣而动人。没有这些记载,这些诗只表示单纯的感伤。沈佺期的这首诗,应是写在窈娘被强夺之前,是普通的唱和之作,袭用了乐府旧题,没有什么暗示的意思,只是我想,乔知之和窈娘分离之后,再想起这首诗,会不会另有感触在心。“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咫尺天涯,他的窈娘,已成了别家藏娇的少妇,而他,就似这塞北征人,山长水远,不能相见。“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就像思妇不知往何处寄寒衣,我亦不知如何才能找回你。你会思念我么?这思念又以何为凭?渺小如尘的我们,面对风波,才惊觉自己一无是处。离散之后,束手无策。
若大唐是我们不想遗忘的前生,那么后世,我们该如何携带这份记忆珍重前行?在《人生若只如初见》后,安意如又回到少时初读诗歌的感动,回到那个黄金时代——唐朝。这一次我们暂别情爱,这一次我们去看看那些令人叫绝的灵感,令人动容的气概,令人称赞的激情,还有令人扼腕击节的溃散。本书是安意如在《诗经》、纳兰容若、黄仲则等诗词赏析之后,回归初心,潜心写作那个她爱的大唐和那些她爱的诗歌篇章。在本书中,安意如顺沿《全唐诗》流脉,以其一贯细腻优美的文笔和独树一帜的赏析视角,从品赏李世民、杨广、魏徵等人的诗歌作品开篇……一直写到王维、孟浩然、王昌龄、李白、杜甫为止。共27篇,30余万字。其中重点赏析的诗歌近百首,不乏如《静夜思》《春晓》《春江花月夜》《黄鹤楼》《蜀道难》这般传世经典,也有这些天才诗人不为人熟知的绝美杰作;无一不是细致入微、娓娓道来,为读者展开至美唐诗画卷。
过上一种文学生活,有Ta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