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世的李泽厚过去谈死亡:
李泽厚是80年代的美学家及哲学家,为人狷狂…,他说他如果有孙子,宁愿一辈子也不看到孙子,他不相信传宗接代。也不相信叶落归根,他宁愿死在异国他乡的美国,也不愿意死在中国故乡…。
马:如何面对死亡?记得您八十岁接受采访时说,打算死后把脑袋冷冻起来,几百年之后用来证明自己的“积淀说”——这很特异,也似乎令许多人无法理解。(笑)
李:哈哈,若能证明文化影响大脑,我觉得比我所有书加起来意义都要大。这事我已办了相关手续,但终能否搞成就难说了。(笑)我从不讳言死,这么老了,尽管也可惜还有好些事情远未做完,但总会有人来做的。在国内有一段时间我在家里摆了个真的骷髅头,用骷髅来提醒自己随时迎接死亡。我的父母都死于四十岁以前,我估计我只能活六十岁,我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这也是一种偶然、侥幸。这听起来好像不好听,但是事实。
我跟太太结婚的时候就讲,可能说不定我哪天就要死掉了——那时候是开玩笑嘛,现在死亡对我来说是现实的问题。今天我见到你,明天也许见不到了。我曾经说过我要死的话,好是心脏病发,没有痛苦就死掉。其实我怕的是痛,不是死。但同时我也是养生一族,人都想活,这是动物性的本能,那么就要健康地活着,快乐地活着。活百岁的人现在确实不少,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而且多活那几年,如不健康,不如早死。
我2010年写了十六个字:“四星高照,生活无聊;七情渐消,天涯终老”。
马:有没有落叶归根的愿望?
李:从来没有。如果你是说一定要死在中国才叫叶落归根,我没这愿望。死在哪里都无所谓,我还讲过,也许飞机失事好,因为基本无肉体痛苦,精神紧张也是极短时间,那就更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飞机失事的缺点是可能成为一条新闻。(笑)
马:您七十岁、八十岁时,虽有不少热心人张罗,但您却拒绝过生日。
李:人家要给我搞活动,我统统拒绝。刘再复好意,讲了好多次。还有纽约的朋友,说是借这次机会来东部来开个学术讨论会,邀几个朋友,当然不是大型的,小型的、中型的都可以。我也拒绝,我讲你们开吧,反正我不来,那当然就开不成了。我不参加对自己的祝寿活动,但愿意参加,也很欣赏别人的祝寿活动。
马:明年是您的九十寿辰,按中国的老话,叫鲐背之年,应该过一下生日吧?
李:我已婉谢了一些人预贺九十寿辰的好意。生日当天,如平常一样,独自餐饮,多喝了两杯路易十三。九十岁时,仍将如此。我一生讨厌虚伪,过生日总要听些活一百多岁之类的话,听一些真诚的假话很难受。
马:后想问一个问题:作为跨世纪的九旬老人,能否谈谈人生感悟?
李:至今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