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到白露之间,是菱角上市的时候。福屿早市上,也有人在卖菱角。
古人称菱角为“芰”,从艸从支,“艸”指水生草本植物,“支”意为撑架,艸与支联合起来,表示这是一种有着三角支架之形、水生草本植物的根茎。
菱在水下,因此也被喻指隐士。芰制,是指隐居者的服装;芰坐,常用来比喻隐士生活的清高。芰荷,则是指出水的荷。
菱有两种,两角的叫菱,四角的叫芰。福屿早市上,卖的是四角的芰。
我到杭州念书时,才认识菱角。九月上学季,也是菱角飘香的季节。
我没等到学校接新生的校车,在杭州南星桥老火车站的小吃摊前,研究起这黑呼呼的江南风物。
那是一个卖热四角菱的小摊。
图 | 四菱角
一只木桶里装满了煮熟的菱角,上面盖着小棉被。卖菱角的大嫂说,吃菱就要趁热吃,只有热菱吃着才又糯又香, 放凉了味道就没那么美了。
那一年,杭州的秋天很冷。当摊主掀开盖菱的小被子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一斤菱角两毛钱。我拿着菱角,不知道从何下手,卖菱角的大嫂教我剥了,就边等边吃。什么味道呢?
粉粉的,糯糯的,有一股清气,像莲子。却没有我家乡水煮花生好吃。
后来,跟着同学到乡下看采菱,才知道嫩的菱角可以生吃,而且菱角还可以烧菜吃。
在古诗文中,采菱是唯美且浪漫的一件事。
南朝那位江郎才尽的江淹说,采菱可解愁。“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紫菱亦可采,试以缓愁年。”
这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采菱,至于采菱人是什么心事,旁观者怎么能看得出来呢?
江南各地,都有“水八仙”的说法。
水八仙又称水八鲜,一般指茭白、莲藕、水芹、芡实(鸡头米)、茨菰(慈菇)、荸荠、莼菜、菱等八种水生植物的可食用部分。
这水八仙,在不同地域的水乡可能有个别的偏爱与调整(有些地方将芡实的茎、菱角的茎、芋艿、红丝根也列入八鲜),但菱角,都稳坐其中的一把交椅。
每年清明前后,农家开始在河道或池塘里种植菱角。
春末夏初时,开出白花,一簇簇葱郁油亮的菱叶,而又有序地在水面上蔓延开来。到了盛夏,开始结出菱角。夏至时,菱角陆续上市。
水乡人说,吃菱角,好是现摘现吃、现煮现卖。
水乡人有一种说法,叫“鲜菱宿藕”,莲藕可以放几天再吃,但菱角,越是新鲜,口感越佳,往往隔了夜就老了。
菱角常见的有四角菱、红菱和乌菱。红菱的表皮是红色的,一般都当水果生吃。
吃菱角难对付的就是它的尖角,稍不留神就会扎嘴。要慢慢用刀沿对角线划开口子,双手稍稍使劲,剥出粉粉嫩嫩的菱肉。
一口下去粉粉糯糯,回味甘甜。
乌菱是两角菱,俗称元宝菱,这种菱秋天不卖,一般都留老菱,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卖。
乌菱个头较大,两角弯弯像元宝,过年时,买点元宝菱,讨个好彩头。
李渔曾说,世间唯有三种食物,自己动手才有趣味,那就是蟹、瓜子和菱角。
菱在古代,又被叫为水栗。水中的菱角,与山中的板栗一样,有着桀骜不羁的造型,想品尝可不容易。
因此也有人说,菱是“水八仙”中的叛逆少年,绝不肯轻易卸下它坚硬的外壳,对你袒露心声。
一旦除去它的外壳,破掉它的心防,呈现给你的,又是一份粉糯与柔软。
除了鲜食熟食,也入菜。
清代《养小录》称它可焯可糟,并将其奉为“野菜中第一品”。
将菱角碾压成粉,做成粥和糕点,亦是美味。《红楼梦》中大奶奶和姑娘们都爱吃。
菱角烧排骨、烧肉,口感有点类似板栗烧肉。
菱角煮熟,剥去外壳,五花肉或排骨切块,入开水焯烫至表面变白捞出。
热锅煸香大料和桂皮,倒入五花肉或排骨翻炒片刻,加料酒、老抽、一小把冰糖,几片姜,继续翻炒,加入一锅水,盖上锅盖炖煮。
待汤汁剩得不多时,加入菱角再炖片刻,大火收浓汤汁,调味出锅。
五花肉或排骨沾染了菱角的清香,菱角也吸收了肉汁的香醇,两种食材互相成全。比板栗烧肉,更多了一份水生植物的清气。
将菱角与荸荠、藕尖切片同炒,叫水三鲜,是一道清淡爽口的素菜。
水八仙多入画入诗。写菱角与采菱的诗歌特别多。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妾住东湖下,郎居南浦边。闲临烟水望,认得采菱船。”
采菱曲中,多女子、多爱情,也许你会好奇,为什么男人不来采菱呢?当然也有。明人张元凯《采菱词》里,就有这样的男人。
“菱角何纤纤,菱叶何田田。鸳鸯与厓騑,对对浮清川。采菱白晰郎,荡桨后复前。偶逢西家妹,隔浦来采莲。”
“娇容入花乱,素腕随荇牵。要住语绸缪,风动裙带偏。采采忘采角,但采叶在船。赠我双莲子,庶几不空还。”
原来这仁兄是来撩妹的。这样的男人来采菱,纯粹就是添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