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小雅·何人斯》原文:
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
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
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搅我心。
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
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祇也。
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诗经·小雅·何人斯》解析:
《何人斯》这首诗为什么作?据传是因为当年周天子的一个卿士——暴公,向周天子进谗言,打另一个卿士苏公的小报告,苏公一怒之下就作了《何人斯》这首诗以示与暴公绝交。在历史上,这暴公是何许人也我们并不清楚,但这苏公则颇有来历,据传乃是当年周武王时的司寇(也就是全国司法、立法、执法三个体系的一把手)——苏忿生的后人,继承了苏忿生身为三公之一的爵位。今天,就来看看这周代的老贵族是怎么骂小人的吧。
第一,“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第一句话很好理解,就是说“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内心阴险不可揣度。到了苏国之外的鱼梁之地,却不敢进来见我?这小人跟从的是谁啊?跟从的就是那个暴公!”当然了,《诗经》作为儒家经典,这骂人也是有讲究的——苏公骂人为什么要反复用设问句?这是因为苏公开始也心有疑虑,这暴公的小跟班是被迫跟着暴公一起进谗言?还是自己本性就坏,于是跟着暴公一起进谗言?这是要好好区分的。结果呢,苏公通过观察,确定这小子是本性就坏,正所谓“其心孔艰”是也。当然了,打狗也不能忘了骂主人,所以后要提一句,这小子乃是暴公的小跟班。
第二,“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第二句就是诛暴公之心了。苏公说,“暴公和他的小跟班谁主导了进谗言的阴谋,那当然是暴公,暴公到了我苏国的国门之外,知道我被天子贬逐了却不进诚对我表示安慰,一定是这奸人内心有愧!”骂完之后,苏公补充道,“往日你我关系不错,我有难处你一定帮助,我现在想啊,你往日那些深厚的交情怎么今日却不见了呢?”此语一出,真可谓诛心之论了。
第三,“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第三句仍是再说,你暴公到了我苏国地界,却不来见我,难道是真的心里没有惭愧,是真的不怕遭天谴?为什么苏公这么说,周代的老贵族可不是现在的市井百姓,随便发泄。儒家以为“天有尊卑之道,人有往来之节”,哪怕是敌人之间,你有喜事我也该去庆贺,你遭了殃我也该去表示安慰,这才是君子,所以苏公才会有此一言。这古人的观念,不也很适合现代社会的人深思吗?
第四,“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搅我心。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第四句话、第五句话,苏公以北风、南风比喻暴公,说你暴公大可像飘风一样,从我苏国北边走去,也可从我苏国南边走去,为何偏偏要到国都附近,来了却不见我,使我更加怀疑你?而且你靠近国都也就罢了,驾车还不快不慢招摇过市,这不是挑衅吗?
第五,“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祇也。”第六句话,苏公仍然在说暴公不入城的事,只不过苏公也强调,说你暴公但凡来一次,我心也就安了。儒家讲君子宽宏,苏公可谓一个好例子。
第六,“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第七句话更难体现苏公的君子风度,“伯仲”何意?兄弟也。苏公、暴公同为天子卿士,就该像兄弟一般互相扶持才对。你现在不入城,我更加肯定是你进的谗言。如果你入了城,我们以“三物”,也就是猪、狗、鸡来向神盟誓,你不是你进的谗言,我们不就能重归于好了?为何苏公要这么说呢,因为儒家以为君子不应该在心里抱有长久的怨恨,失了一份安稳的心境,终日怨恨他人,也就称不上君子了。
第七,“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何人斯》的后一句话,为全诗作了总结。我们常说“鬼蜮”这个词,但很多人不理解,“鬼”大家都知道,而“蜮”据两汉的一代儒宗伏生在《洪范五行传》中的说法,指的是南越之地的一种女鬼。苏公后是在说,如果你暴公是鬼、蜮的话,咱俩互相见不到我倒可以理解。但你是有“面目”,有脸的啊,是人不是鬼,两个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相见,我今天作下这首诗,就是要世人看看你是何等的奸邪!